新任聯合國秘書長究竟何許人也

Matthew

潘基文的任期將于今年底屆滿，有關推薦候選人、遴選新任秘書長的活動去年底開始逐步展開。女性和東歐出身是這次聯合國秘書長遴選兩大熱門標簽。最終10月6日，聯合國安理會15個成員國以鼓掌方式一致通過決定，向聯大推薦葡萄牙前總理、聯合國前難民事務高級專員安東尼奧·古特雷斯（AntónioGuterres）擔任下任聯合國秘書長。按照程序，經聯合國大會通過并獲得正式任命后，古特雷斯將成為聯合國歷史上第九位秘書長。古特雷斯是憑何突出重圍，得到安理會的一致垂青的呢？

一、他是誰？

仁心感性的政治家

獲得聯合國秘書長提名后，古特雷斯在里斯本發表聲明，他承諾，自己就任聯合國秘書長后，將首先幫助全球弱勢群體。這個承諾，與他個人經歷及政治理念一脈相承。

古特雷斯1949年生于里斯本，從小受到良好教育，大學主修物理和電氣工程，夢想成為科學家。1971年，他以接近滿分的優異成績從葡萄牙最大的工科高校里斯本高等技術學院畢業，開始自己的學術生涯。

古特雷斯經歷過葡萄牙薩拉查獨裁政權的末期，自幼接觸到許多生活異常艱難的民眾。青年時代，他曾加入教堂志愿者隊伍，幫助底層民眾。古特雷斯曾說，那時的生活經歷讓他深深感受到生活的不易、社會的不公和底層民眾的苦難，這些經歷對他以后立志從政、成為一名社會黨人產生了決定性影響。

1974年4月，統治葡萄牙40余年的薩拉查政權被推翻，葡萄牙開始民主化進程，讓古特雷斯開始重新思考人生。同年，古特雷斯正式步入政壇。他積極參與組建葡萄牙社會黨，成為該黨創始人之一。1995年，古特雷斯帶領社會黨贏得大選成為葡萄牙總理。

古特雷斯擔任總理期間，葡萄牙國民經濟得到高速增長，國家制定最低工資標準，底層民眾基本生活得到保障，國民生活質量明顯改善。多年后，因為“希望從全球層面投身人道主義事業”，他開始擔任聯合國難民事務高級專員。

古特雷斯說，自己內心感性，是美國作家斯坦貝克和海明威的忠實讀者，“當今世界的不公令人震驚，大部分非洲人依舊處于饑餓、戰爭和死亡的威脅下，這令人無法容忍。”

古特雷斯深知，實實在在做事，讓人們更好更有尊嚴地生活，勝過任何空頭口號，“我們不指望拯救人類，我們只是力盡所能。”

直言不諱的掌門人

過去10年，全球難民問題因武裝沖突、氣候變化等因素不斷惡化。擔任聯合國難民署“掌門人”的古特雷斯曝光率大增，講話直率的他頗受國際媒體關注。外表溫和的古特雷斯從心底里熱愛人道主義事業，講原則，敢于也善于就敏感問題發表看法。

在歐洲難民危機洶涌澎湃的2015年，古特雷斯在6月20日世界難民日當天直率批評西方富裕國家“躲在緊閉的大門后，任由戰爭和暴力的受害者顛沛流離”，他呼吁這些國家承擔更多責任。

2015年9月，小難民艾蘭溺亡的照片被公布后，古特雷斯當即表示，小艾蘭的照片“刺痛了全世界的心”，他的表態在關鍵時刻喚醒了人們對難民的同情，再一次引發全球對難民問題的重視。

“你很難想象那種挫敗感，當你試著在人們最絕望的時候為他們提供支持，卻無法解決他們苦難的根源，”古特雷斯說，聯合國難民署的工作就像“護士給病人阿司匹林”，不會從根源上消除引發難民現象的武裝沖突、貧窮，但至少可以減緩疼痛，給難民安慰和溫暖。

古特雷斯工作上雷厲風行。掌管難民署期間，他的一大業績就是進行機構內部改革，難民署在日內瓦總部工作人員被他削減20%，這些人力被派往難民工作一線辦事處，提高了難民署的辦事效率和緊急情況應對能力，這一舉措頗受各方贊揚。

在競選聯合國秘書長期間，古特雷斯依然言語犀利，直指聯合國目前一些弊端，“我們應該清楚，我們召集太多的人開了太多的會，討論了太多的問題，決定卻很少，聯合國秘書長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取得成果。”

成熟隨和的領導者

曾在聯合國難民署與古特雷斯共事的威爾克斯認為，古特雷斯能夠用自己在難民救助領域積累的豐富經驗和道義聲譽來凝聚人心，促進聯合國成員國協力解決全球性挑戰。

古特雷斯另一名前同事說，古特雷斯是“強有力的管理者、成熟的政治家”，與東西方國家都有自然、融洽的聯系，不僅富有遠見，而且為人隨和。

古特雷斯對即將面臨的挑戰似乎已做好準備。談到當選后其在聯合國的工作重點，他反復提及“預防”這個詞。

在古特雷斯看來，聯合國大部分資源用作維護和平，但那些地方卻沒有和平，世界還受到氣候變化，不平等、不包容以及發展問題等，“聯合國要通過一個整體方案預防這些問題，將是我明確的工作重點”。

安理會本月輪值主席、俄羅斯常駐聯合國代表丘爾金說，古特雷斯在聯合國系統享有很高聲譽，他還曾在自己的祖國擔任高級政治職務，他開放而外向，能與所有人對話，能傾聽別人的聲音。

值得一提的是，古特雷斯的語言能力非常優秀。他精通英語、法語、西班牙語，聯合國六種工作語言他掌握一半。在今年4月的聯合國秘書長“公開面試”中，他用流利的英語作陳述，作答時還根據提問國家的語言，無縫切換到法語或西班牙語模式。

“我希望成為（國際事務的）調停人、搭橋人，能夠為達成共識創造條件，”古特雷斯曾這樣描述他想象中的聯合國秘書長。

古特雷斯認為，他在處理難民事務工作中獲得的經驗，對成為聯合國秘書長是“絕佳的準備”。

二、他做過什么？

安東尼奧 . 古特雷斯于2005年6月至2015年12月出任聯合國難民事務高級專員，領導世界上最重要的人道組織之一，其在125個國家擁有近10000名工作人員。

任職期間，他負責開展聯合國難民署的深刻結構性改革，日內瓦總部的工作人員減少了20%以上，提高了難民署的成本效益和應急能力。在其任職期間，推出了以需求為準的預算編制法，因沖突和迫害而流離失所的人數從2005年的3800萬人增加到2015年的6000萬人，難民署的活動量也增長三倍。古特雷斯任職期間，出現了幾十年來一些最大規模的流離失所危機，特別是敘利亞和伊拉克的沖突，還有南蘇丹、中非共和國和也門的危機。

在執掌難民署的10年中，古特雷斯的突出業績包括：大幅精簡這一聯合國機構，派出更多人前往全球沖突和貧困地區，動員更多富裕國家為應對難民問題出錢出力。

應對難民問題，古特雷斯有他獨到的觀點。他承認當前世界缺少足夠能力根除難民問題，就是說，世界無法阻止逃避戰亂和貧困的難民，但人類有一種能力，就是更好地接待難民，特別是以人道的方式。

古特雷斯清楚，難民問題不具有徹底解決的可能性，因此他必須選擇務實有效。法新社形容他“不依不饒、不知疲倦地施壓富國”，要求他們提供更多資源。

古特雷斯認為，抱怨指責對幫助難民沒有一分錢好處。針對一些西方國家以防范極端、恐怖主義為由拒絕難民，他警告說，強硬地把門關上，只能擴大極端主義和極端主義人群。葡萄牙前總統阿尼巴爾·卡瓦科·席爾瓦這樣評價古特雷斯：“今天他代表廣受尊敬的聲音，世界聽他的。”

加入難民署之前，古特雷斯先生在政府和公共部門工作了20多年。1995年至2002年，他擔任葡萄牙總理，在此期間，他積極參與解決東帝汶危機的國際努力。在他擔任葡萄牙總理期間，曾負責同中國政府就中國政府恢復對澳門行使主權的相關事宜進行協商。

2000年初，他擔任歐洲委員會主席，主導通過了“里斯本議程”，共同主持了第一次歐洲聯盟-非洲首腦會議。1991年至2002年，他任葡萄牙議會議員。1976年，古特雷斯先生當選為葡萄牙議會議員，任職17年。在此期間，他主持了議會經濟、財政和規劃委員會，隨后主持了議會領土管理、市政與環境委員會。他還擔任議會中自己黨團的領袖。1981年到1983年，古特雷斯先生是歐洲委員會議會議員，在此期間，他還當選為人口、移民和難民委員會主席。

多年來，古特雷斯先生積極參與社會黨國際，這是社會民主政黨的世界性組織。1992年至1999年，他擔任社會黨國際副主席，共同主持非洲委員會，隨后主持發展委員會。1999年至2005年中，他曾擔任社會黨國際主席。此外，他還創辦了葡萄牙難民理事會，以及葡萄牙消費者協會DECO，擔任Centro de Ac？？o Social Universitário主席，這個組織于1970年初在里斯本貧困社區開展社會發展項目。

古特雷斯是馬德里俱樂部成員，這是世界各國前民選總統和總理組成的領導聯盟。

三、他將去哪里？

10月24日是聯合國日，現任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發表致辭指出，今年的聯合國日紀念活動正值世界和聯合國處于過渡時期，聯合國即將完成第八任和第九任秘書長的交接。他敦促所有人全力支持當選秘書長安東尼奧·古特雷斯繼續履行我們實現和平、可持續發展和人權的全球使命。

現階段國際難民危機未決，俄羅斯與西方陣營尤其是美國關系緊張，維和部隊性侵丑聞使得聯合國聲譽受損等諸多問題，使得古特雷斯上任初期就面臨著巨大的挑戰。

根據古特雷斯在接受聯大任命后的演說和他的個人經歷，他很可能會給聯合國帶來以下幾個變化以應對上述挑戰。

首先，按照目前秘書長職權和成員國的主張來看，通過任命女性擔任副秘書長以及其他重要職位，來促進兩性平等，做好聯合國的全球性別平等象征性的工作是十分可能的。在此次選舉之前，聯合國多個成員國均希望出現一位女性聯合國秘書長，以彰顯聯合國對性別平等的價值支持，本次參選的13位候選人有7位為女性。最終，女性秘書長沒有變成現實。但此次參選的多位優秀女性候選人將是古特雷斯考慮副秘書長的重要人選。在任命后演說中，他表明自己早已注意到兩性之中存在的不平等，呼吁“保護婦女，給予婦女 婦權 ”。而且，在他擔任聯合國難民高專期間，手下的3個副高專職位長期由女性擔任。

其次，古特雷斯豐富的難民事務署的工作經驗，尤其是他擔任高級專員期間處理過敘利亞、阿富汗和伊拉克難民問題的經驗，很可能使他的關注更多地傾向于敘利亞沖突和國際難民問題。他認為難民危機“使他的心破碎了”，也曾經在他領導難民事務署期間多次呼吁西方國家出力解決難民危機。因此，古特雷斯在演說中提出自己曾經到達難民營和見識過戰亂的經歷，可以視作他上任后將加強對敘利亞沖突和國際難民問題關注的一個信號。

再次，作為下一任聯合國秘書長，維護和平的工作——仍然是他的首要任務。面對各方對敘利亞沖突的不同看法，古特雷斯表示，秘書長的職能是調停、斡旋，將沖突各方聚集在一起，解決分歧。由于他學習過物理，當美國CBS記者問到他是否因為秘書長一職是個“黑洞”才想要成為秘書長時，他表示他并不這么認為，并且指出，“聯合國依然是多邊主義的支柱”，他認為有時聯合國失效的原因在于“成員國自己不能聚集在一起，并且無法創造使得聯合國更加有效的條件”。

在接受任命后的公開演說中，他表明自己支持各成員國多樣性的態度，認為“多樣性使我們團結而不是使我們分離”，呼吁打破恐怖主義和排外主義。在俄羅斯與美國的關系持續緊張的現實下，古特雷斯的呼吁不失為秘書長層面對修復美俄關系的強心劑。增強成員國尤其是安理會理事國之間的團結，要求下一任秘書長發揮調停和斡旋的智慧，以實現最起碼的美俄關系緩和的目標，避免安理會因為大國間的分離而陷入癱瘓狀態。六輪民意測驗的結果和各常任理事國代表的言論表明，古特雷斯擁有較普遍的支持度。《紐約時報》報道稱，古特雷斯有勇氣而且善于與各方“達成交易”，在應對非常政治化的局面上有經驗。這對于他上任后修復大國關系的工作是兩個有利的條件。

最后，關于聯合國機構改革，是古特雷斯必須正面面對的重要問題。顯然，他也意識到聯合國改革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在遴選面試的第一天就承諾要進行聯合國改革。他提出的方案集中于技術層面，即“消除冗余的結構成本，運用最為現代化的網絡平臺，實現與普通民眾的溝通”。由于古特雷斯在擔任聯合國難民事務署高級專員期間實現精簡機構，提高應急反應能力改革的成功經驗，不少人將深化聯合國改革的希望寄托于這位未來的秘書長身上。

但是，由于整體性的機構改革牽涉利益方遠比難民事務署更廣，所以改革的難度也會隨之加大。他的前任加利、安南和潘基文都圍繞著聯合國機構改革而從事了不少工作，但是成效并不明顯，就說明聯合國整體性機構改革的難度之大。但畢竟古特雷斯不同于他的前任，目前各國對于聯合國需要改革的共識也相對比之前要更大，加之專注于技術性而非政治性領域，有過不小成功經驗的古特雷斯，盡管還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但領導聯合國改革還是有希望取得一些成果的。

按照地區輪換的不成文慣例，包括俄羅斯在內的部分國家希望下任秘書長來自東歐。雖然“女性”和“東歐”是兩個重要標簽，但能否勝任“世界首席外交官”工作依然是大多數國家的首要考量。古特雷斯在角逐中既然能夠脫穎而出，說明他是被寄予厚望的，讓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