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是個什么地方

林澤浩
筆名鳥人,鳥人先生。廣東陸豐人,1980年生。詩歌寫作者,藝評人,自由撰稿人,平面設計師,原創民謠歌者。 原《香港藝術家》報主編。藝術自媒體《詩本紀》創辦者。
“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p>
這句話似乎已經流行開來了,時不時就會看到。暫時不想評論這句話,也暫時不談什么詩,只說說遠方。
我不知道其他動物,比如貓狗牛羊或者猿猴之類的靈長動物,會不會有“遠方”這樣的意識,并且向往“遠方”,毫無疑問的是:人這種動物是有這種意識的,而且一直在向往,就像是與生俱來一樣。
而我自己,很小的時候就有了關于遠方的模模糊糊的意識和向往。記憶中,這種意識和向往似乎跟太陽有關系,我很清楚地記得(也許是一場夢),有天傍晚,我站在村頭看著夕陽西下,一盞大紅燈籠和燦爛的云霞所組成的圖案是那么神奇那么美妙,完全把我給迷住了,我不知不覺就朝著那個方向走,具體的感受和想法我記不起來了,但這樣一種意識是很強烈的:我要去看看太陽落下去的那個地方是什么樣的……我記得我走了好長的路(實際上也沒走多遠),直到有個大人沖我喊了一聲:要到哪里去?等下被狼狗吃了!——我這才猛然回神,停住了腳步。太陽落下去的那個地方,只剩下一抹逐漸暗淡的霞光,在它和我之間,是黑茫茫一片田野,一片大概怎么走也走不完的田野……
對于遠方的這種向往一直都在我的意識中,有時幾乎是種折磨,它慫恿著我,讓我蠢蠢欲動,在我漸漸長大的那些歲月里,我依然保持著這樣的一種沖動:不管是走路,騎單車還是騎摩托,只要是一個人在路上,我就想一直走下去,走到那很遠很遠,遠得不知道有多遠的地方去,走到那個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樣的地方的地方去。
遠方誘惑著我,幾乎是在召喚我。它意味著另一個世界,一個與我現在置身其中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一個更美好、更有趣、更真實、更適合我——甚至也許就是一個為我量身定做的世界。
隨著慢慢長大,我也確實一步步不斷走向了“遠方”,然而,不管我到達了哪個“遠方”,事實上卻又從來都沒有到達“遠方”,我在每一個“遠方”依然向往著“遠方”——由一盞大紅燈籠和燦爛的云霞所組成的神奇圖案,永遠都在天邊,在它們和我之間,永遠是黑茫茫一片田野,一片永遠也走不完的田野……
蘭波說:生活在別處。這里可以套用一句:生活在遠方。我們似乎總是覺得真正屬于我的生活是在別處,是在遠方。而諷刺的是,我們實際上永遠也無法生活在別處或遠方,每個所謂的別處都會變成此處,每個所謂的遠方也會變成為此處。 遠方成為了一個夢,甚至只是一個僅僅被我們很文藝地掛在嘴邊的夢,一個只有模糊的概念而沒有具體形象的夢,一個只能被夢見但永遠無法觸摸的夢。
我們因此成了追夢人,或夢游者,我們始終所處的那個狀態,似乎只能是杰克·克魯亞克所說的那種狀態——在路上,而我們的人生,就像古今中外的文人騷客一致認同的那樣,無非是一場旅行,旅行的終點是死亡。一輩子都想生活在別處的蘭波死在了別處,結束了他的醉舟之旅。一直在路上的克魯亞克在酒精中溺亡,停止了他的達摩流浪。他們的遠方是否已到達?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也許,就像所有的人一樣,終其一生,從來沒到達遠方,也永遠無法到達遠方。
我倒是越來越認同這樣一種看法:遠方其實意味著一種歸宿,我們向往遠方無非是懷念故土,走向遠方無非是踏上歸途。出家人說:出家,其實是回家。而家在哪里?家不在別處,只在心上。遠方在哪里?真正的遠方,其實也就在你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