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華
【摘 要】以新民晚報《未晚談》專欄雜文為代表的林放式雜文,內容不斷出新,形式富于變化,深受讀者歡迎。究其原因何在?本文從“短、廣、軟”的指導思想、敏銳的感應神經、厚實的思想文化根底三方面進行揭示。
【關鍵詞】林放式雜文 《未晚談》 “生命源”
著名雜文作家、社會活動家林放(1910—1992),原名趙超構,他長期在報紙上發表的與新聞性緊密結合的專欄雜文,被稱為林放式雜文。其中以新民晚報《未晚談》專欄雜文為代表。這些專欄文章幾乎一日一文,一天一個樣。內容廣博,不斷出新;形式多樣,富于變化。它讓人每天都有新鮮感,百讀不厭。這無窮無盡的論題是如何來的?它如此旺盛生命力的源泉何在呢?
一、一以貫之的指導思想
1956年,林放在新民晚報編輯部提出三句口號:“短些,短些,再短些;廣些,廣些,再廣些;軟些,軟些,再軟些。”其中“軟些”后來毛澤東考慮后提出“可以把軟和硬兩個東西統一起來”。鄧拓把它概括為“軟中有硬”。
林放自己身體力行,“短、廣、軟”這個辦報指導思想也成為他專欄寫作的指導思想,成為林放式雜文生命力的源泉之一。
“短”,就是短小精悍。短小指文章的篇幅,精悍要求言之有物。二者融合在一起,體現了內容與形式的統一。林放在1984年時說:“我寫一篇‘未晚談(如果已找好題目的話),只不過個把鐘頭。但是我有一條自我限制,決不超過七百字,不怕削足適履。因此有時寫出來的是千把字,橫刪直刪,總要刪削到六七百字才送編輯部。刪削的時間往往比寫的時間還長。”林放專欄雜文篇幅都短小,極難見到長文。尤其《未晚談》雜文篇什基本在七百字左右,有的甚至只有三四百字,長的一般也超不過千字。但那些文章從小處著眼,由小及大,由近及遠,借小事情發大議論,讀來有內容、有力量。
“廣”,指選材廣泛,內容多樣。從各個側面來反映、談論社會生活,做到論題廣泛、反映社會現實深刻,是林放式雜文廣受讀者歡迎的又一原因。林放主張雜談的選題“廣些”,決非“撿到籃里都是菜”、見什么議論什么,而是建立在“深入生活,了解社會,關心人民的衣食住行,知道群眾的種種想法”的基礎上,依據“一不脫離政治,二不脫離生活”的原則選題的。“軟”,可理解為輕松、風趣。這是林放式雜文中最耐人尋味,也最值得關注的特點。當時提出“軟”的口號,主要是針對一些文章概念化、枯燥無味的現象。林放1984年8月在烏魯木齊《答〈新聞戰線〉記者問》中說:“無非是把文章寫得生動活潑一點,不要那么生硬。”可見,就專欄雜文而言,“軟”就是講究說理或說服藝術,爭取更好的效果,而絕非熱衷于秘聞趣事、明星生活、驚險案例或花鳥蟲魚,更非回避現實矛盾,淡化指導性。
雜談也好,新聞評論也好,它沒有強制性,只能以群眾喜聞樂見的題材和風格取勝。其說服力和指導性,也只能和可讀性結合,通過可讀性來實現。一篇文章如果總是板著面孔,干巴巴說教,只能使人敬而遠之,而不能收到預期的說服、指導效果。正如林放說的,我們寫文章“要成為讀者的知心朋友”,使文章“議論風生,雅俗共賞,有益有味,從少先隊到文史館的老前輩,從保姆同志到大學教授,都可以看得下去”。
林放在自己的雜文中提倡“軟”,不是偶然的。他常說自己“生平以隨意任性為樂,不喜歡儼乎其然”。他喜歡的作家、作品,也大多具有平淡自然的風格特點。他始終保持著對周作人的興趣,始終喜歡周平淡自然的風格。他還努力學習鄒韜奮,學習他“深入淺出,通俗易懂,和人民生活聯系緊密”的風格。
年齡也是其中一個原因。改革開放初期的林放步入老年,他的專欄雜文也更為純熟。他說:“文風和年齡有關。年輕時,少年氣盛,文章喜歡寫得露一點,氣勢大一點,越尖銳越好。現在年齡大了,希望寫得樸素些、平淡些。當然不是四平八穩,而是盡可能深刻些,但又不是板起臉孔訓人,像談家常那樣,潛移默化,于平凡中見風采。”
《未晚談》等雜文專欄很好地體現了“短、廣、軟”這一指導思想,它所發議論容易引起廣大讀者共鳴,深受他們的歡迎。
二、敏銳的感應神經
林放式雜文中大量膾炙人口的篇章,是怎樣產生的?這要歸因于他對國內外大事、社會百態和身邊千變萬化事物的認真觀察并勤于思考。他平日堅持認真讀報,注重聽取重要報告,參與社會活動,留心人際交流,盡可能地接觸平民社會。他不僅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報人,也是密切聯系群眾的社會活動家。
林放曾說,最重要的是深入生活,了解社會,關心人民的衣食住行,知道群眾的種種想法。他的確是這樣努力的。他經常參與社會活動,深入了解事物實情,處處留心群眾意愿。他喜歡親近平民是有名的。他說:“每天早上,從后門出來,泡上一碗茶,就和街坊群眾聊天,什么人都見得著,什么事都聽得著。”那各色人物各類事件就是這樣進到他的專欄雜文里。當年在重慶時,他每天晚飯后都要坐茶館,與一幫朋友見面,海闊天空議論一番。“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他喝完茶,回到報館里,每天來它一段,真是精彩!”林放喜歡坐茶館,一時成為新聞界的新聞。后來連毛澤東都知道,要求他不僅泡茶館,還要多接觸工農群眾。
后來他回到故鄉溫州,作兩個多月的考察調查;奔赴徐州,了解古今戰場今昔變化;定期行腳上海市郊區,傾聽社員的呼聲。他不僅采寫了通訊《我自故鄉來》《徐州之旅》《春郊行腳》,同時獲得大量社會信息,儲備不少雜文素材。
林放接觸群眾的另一條途徑是讀者來信。林放說:“每天閱讀各種各樣的文章,是我的職業也是習慣。”這里自然也包括讀者來信。他總是從中了解讀者的要求、愿望和需要,從而不斷提高辦報水平,獲取雜文題材,充實雜文生命力。《未晚談》不少題材,就是從讀者中來的。許多雜談就是根據讀者來信立意設論的。
林放還特別善于從報紙、文件等材料中提煉出雜談題目。他自費訂閱了許多報紙,每天閱讀。對文件也細心閱看。他晚年聽力不太好,但對重要報告仍認真聽取。由于熟悉和掌握政策,使得他能隨時發現寫作題材,掌握每個階段發表言論的時機,確立對每一事物的立場、觀點。他在《動筆之前》中說:“文件好比是一種勘探地下寶藏的儀器,掌握好這儀器,在實際生活中,就能觸景生情,見機行事,發現平時見慣的事物,也有新意可談……不至于視而不見,見而不議。”
文中還談到如何選題:“多從四面八方想一想,便會發現有些題材人家還未注意,有些意思人家沒有作為重點來發揮,有些題目、道理都被人家說過了,但是我手里還可以補充一些感性的材料,談得更具體更形象一些。”正是有了對國內外社會生活敏銳的感應神經,催生了他一個連一個的雜文選題。
三、厚實的思想文化根底
受過良好的教育,勤讀書,多思考,加之豐富的生活實踐和寫作實踐,讓林放積累了厚實的思想文化根底。早在中學時代,1924年至1928年,即14至18歲這五年中,他瀏覽和閱讀了大量新書刊,接觸和吸收了許多新思想,對他世界觀的形成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這方面在他《望鄉之情》一文中有詳細的記述。他不無遺憾地說這期間把主要時間和精力都放在了讀課外書上,中學的正式課程沒有很好學習。但“免于死讀書,香花毒草都接觸過,多少有點免疫力,經常地思考探索,不至于輕信一家之言。這對于我后來走上新聞工作的道路未始沒有幫助。”他就讀上海公學大學部經濟系時,“學著走韜奮的路子”,開始撰寫言論,給許多報刊投過稿。大學沒畢業就到南京《朝報》寫言論。
30年代末至40年代末,他在重慶新民報和上海新民報晚刊擔任負責人。此時他正當壯年,精力充沛,思想上也趨于成熟。他自稱“賣文的無產者”,體現出平民本色。從中學時期就養成的好讀書、讀雜書的習慣一直延續下來。凡是他能到手的書籍、雜志,沒有他不看的。其中也包括不少進步著作、革命學說。魯迅等人的作品自不必說,列寧和斯大林的傳記他不僅讀了,而且多次撰文推崇這兩位革命家。中國共產黨的新華日報當時也在重慶,當然是他的必讀物。特別是1942年,新華日報邀請他和張恨水、張友鸞座談,雙方有了直接的接觸。同一年,陳銘德夫婦邀請周恩來、郭沫若赴家宴,他也在座作陪。1944年6月的延安之行,更是影響他一生的大事。
解放初,他加入了民盟,由無黨無派人士變成了民主黨派成員。這表明一種政治身份的選擇,他最終確定了自己作為共產黨朋友的身份。他是辦報的,他是時評家,也許他覺得以這種身份寫文章對黨、對社會、對老百姓、對自己更為有利。
林放50年代中期在新民晚報提出“短、廣、軟”,標志著他的辦報思想已基本成熟。他努力使晚報貼緊生活,貼近百姓,成為進入尋常百姓家的報春燕。他具備了廣博的知識,熟悉中國古代尤其是先秦的哲學思想,還掌握唯物論、辯證法等馬克思主義哲學思想,因而觀察問題、分析問題既有原則性,又有靈活性,對共性與個性、一般與特殊、絕對與相對等哲學思想的理解和運用恰到好處。
改革開放以后,林放老人不計較“文革”中所受的沖擊,重新振奮精神,拿起了那支不同凡響的筆,大聲疾呼,直至辭世。在這十三年里,他在新民晚報《未晚談》專欄發表的文章近千篇,話題主要是“匡正時弊”,也有“頌揚新人新事物”。他的思想更純熟,文字更老練,此時作品代表林放式雜文的最高成就。“趙老夫子也已年過七旬,看他去年的文章,似乎也有點‘從心所欲,不逾矩的味道了。”
厚實的思想文化根底,對于他成功創作出數量眾多、影響廣泛的專欄雜文,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作者單位:中國傳媒大學藝術研究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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