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花開

文/張陽陽

那時花開

這天來了一位不到30歲的女性患者，母親陪同，言語不多，把資料遞給我，迅速瀏覽后，又凝視了下這對母女，最簡單的樸素打扮，心里不由暗自感嘆：乳腺癌、肝部多發轉移灶，多次化療，太年輕了，腫瘤的可怕早已烙在了這對母女臉上。不知從何開口，不是無法治療，而是擔心治療后的失敗再次打擊，如何能夠承受。

正當我猶豫時，母親開口說話了：“大夫，我女兒的病情不太樂觀，這兩個月肝臟的病灶進展特別快，較前增大了1倍，我們走遍了省內各大醫院，都沒有太好的辦法，一些醫院能夠治療，但費用太貴了。靶向藥每年幾十萬，我們承受不了。來這也沒有太高的要求，就是想控制下，能讓病灶慢點進展就行。”

我望著這對母女，臉上寫滿了絕望與無奈，讓一個29歲的女孩面對死亡，是何等的可怕。“現在的情況，我盡量吧。”一切的言語都顯得太過蒼白，我保證不了什么，可又不能讓花季的女孩獨自面對凋落。開了入院通知單，母女去辦手續。一切按部就班地進行，入院檢查、綜合評估、中藥抗腫瘤聯合化療、內分泌去勢治療……可女孩始終都沒有開口，滿是愁容的臉沒有任何異樣的表情，我知道她對生已無太大的希望，目前的治療，無非是了卻母親的心愿，讓母親過得安心。

治療在進行，還算樂觀，2周期后復查病灶沒有再進展。母親很高興，可女兒沒有期待中的笑容，或許她覺得這只是死亡路上短暫的休憩。有些時候心理疏導比治療更重要，可對一個29歲的女孩，我又怎樣去安慰呢?時間久了，從母親口中得知女孩是愿意養花的，曾經在家里，大大小小養了幾十盆，每當有人夸贊她養的花美時，才會見到她久違的笑容。可自從出現轉移病灶后，就再

也沒有碰過那些花花草草。

了解這些后，我把家里那盆養了兩年的木芙蓉搬了出來，剪斷了大部分枝葉，又向盆里澆了2瓶啤酒，只留了幾片泛黃的老葉，拿到她的病床前。“小王，聽你母親說，你花養得特別好，我這盆木芙蓉前些日子病了，我把它的壞枝都剪了，可怎么養也沒以前茂盛。我求你件事，你幫我養養這盆花，等它枝繁葉茂了我再養。我這人一天工作太忙，這花在我手里非死了不可。”

小王看見了，眼里泛出了些許光亮，但也只是淡淡地應了一句：“放這吧。”我不知道這對她能起多大作用，但起碼是個任務，又是主治大夫安排的，不能放在一邊不管吧。

轉月，小王又該住院治療了。這次她來，見我的第一句居然問：“張大夫，你平時都怎么養花的，你都往土里澆的什么啊？”

我有些發愣，但很快想起來了。“哦，我澆的啤酒呀，不都說澆啤酒花長得好嘛！”“你那啤酒澆得也太多了吧，我要不是及時發現，把土換了，你那花可真就夠嗆了！”小王臉上有些得意的微笑。

我是第一次見到這么自信的她，忙應聲：“看來我這花是遇到名醫了！”

就這樣，每次入院化療時，我們談論最多的莫過于花，對于她的疾病只字不提，她也從來不問。6周期的治療很快結束了，肝臟轉移病灶較剛入院時明顯縮小，我對她們母女說：“化療可以結束了，我們下一階段可行介入治療，讓剩余的病灶壞死，然后持續3-5年的去勢治療。這次我把你轉到介入科繼續治療吧。”母親非常高興，可女孩卻有些不舍，臨走前說：“你的木芙蓉長得可好了，哪天給你送過來。”“不急，你繼續養吧，等開花吧，開花時還我，我的花還得指望你。”我對她拱了拱手，做出拜托的手勢。

轉年夏天，梳著短發的女孩，穿著長裙，捧著開花的木芙蓉來到我面前，“你的花開了。”我們都會意地笑了。

無影燈下 攝影/胡 靜

/遼寧省本溪市中心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