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樂雄
就像上一輪從越戰中抽身,這次特朗普的戰略收縮會如何?梳理一下特朗普行事的風格,會對其未來措施的預料有所參考。
透過民粹主義戰勝精英主義的表面喧囂,“特朗普現象”再次驗證了那條古老的歷史鐵律——帝國過度擴張必然導致衰落。美蘇爭霸時代,蘇聯因國內經濟實力遠不足以支撐全球擴張,導致各種社會矛盾激化,最終促成制度和主權崩潰,美國和西方國家不戰而勝。
從科索沃戰爭伊始,美國乘勝擴大戰果,奉行“單邊主義”,實施所謂“新戰略”。出乎意料的是,國際政治較量并非按傳統邏輯在美國、俄羅斯、中國等大國之間形成戰爭對抗的主線,而是橫空出世的伊斯蘭極端主義的本·拉登以非常手段襲擊美國本土為始,將美國引入阿富汗、伊拉克、利比亞、敘利亞四場戰爭,和一場不知盡頭的國際恐怖主義戰爭。因冷戰獲勝而亢奮、因本·拉登襲擊被激怒、因推行全球民主化而陶醉的美國,在意外的戰爭中耗費了整整十七個年頭。
美國的全球擴張引發了國內金融危機、經濟衰退、種族沖突、貧富差距加大等一系列社會問題,犯了與蘇聯同樣性質的錯誤,其經濟狀態不足以支撐用自由民主“解放全人類”的宏大歷史使命,過度擴張導致了國家實力衰退。這也是歷史上多數霸權國家很難避免的歷史宿命。
這次特朗普的戰略收縮會如何?特朗普競選時,全面否定克林頓、小布什、奧巴馬的擴張性軍事外交政策,信誓旦旦要反其道而行之。然而,人們無法判定特朗普將在何種程度上兌現軍事外交大調整的競選承諾,美國的盟友迷惑而惶惶,美國的對手驚詫而忐忑。或許,梳理一下特朗普行事的風格,會對其未來措施的預料有所參考。
其一,特朗普以“生意虧本”的商業思維套路否定了以往美國的擴張性政策。他認為長期以來美國為輸出民主、自由等價值觀而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軍力,美國從中沒得到什么,“虧了”。由此判斷,特朗普如果進行軍事冒險,會實打實地落在國家安全和經濟利益上,不會熱衷于價值觀輸出的戰爭。
其二,戰略收縮重點在哪兒?從特朗普指責奧巴馬在中東浪費軍力和美元來推測,中東戰亂是他想迅速解決和擺脫的。特朗普也看到美俄在烏克蘭僵持對美國消耗很大,必須從歐洲適當回縮,這二者皆需普京配合,于是就有了特朗普對普京不尋常的“欣賞和親熱”。
因為,戰略重點向亞太轉移對付中國崛起,是基于美國霸權的長遠和核心利益的考慮,關乎美國霸權的興衰,地緣政治上,美國本土與亞太唇齒相依是歷屆政府的共識,并非某屆政府、某種個人因素所能改變。奧巴馬、甚至小布什也想從中東回撤以加強亞太,特朗普更是急不可耐。
但中東“兇險之地”,進去容易出來難,小布什遲遲不能脫身,奧巴馬欲撤還回,普京看出美國破綻,越出歐洲“內線作戰”取“外線作戰”,乘虛介入中東黏住美國,中東戰亂發酵出符合自身邏輯的副產品,西方國家猛然發現折騰半天的“顏色革命”沒有開出預期的民主之花,而變異為洶涌撲向歐洲的難民潮,西方基督教國家似有被伊斯蘭文明淹沒的滅頂之災。這對普京是個意外收獲,不僅減輕了壓力,反過來還可向西方國家施壓,這就是利德爾·哈特推崇的“間接戰略”的奇效,普京攪局中東一舉獲得對付美國和歐洲的兩個籌碼。取戰略攻勢的奧巴馬可以不買普京的賬,急于脫身的特朗普自然要換一副笑臉。
其三,有退必有進,特朗普收攏五指,拳頭將揮向何方?以特朗普的商業思維推之,美國的“虧本生意”主要發生在歐洲和中東,亞太無人握有普京手中的籌碼,美國憑什么要退讓?若是特朗普認可傳統觀念,將亞太地區與美國本土視為唇齒相依,那么,收縮凝聚后的軍力自然指向亞太,不過在脫身中東和烏克蘭前,特朗普八成不會和中國硬碰,那是鼓勵普京敲自己的竹杠。此外,面對全局已遭重創退卻之師,中、俄能否作出地區性應對的戰略協調,亦是未定之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