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謙
昨天傍晚北京忽然打雷下暴雨,為時不長,大約二十分鐘就過去了。如同每回大雨的北京,隔天果然空氣清新晴朗無云,這忽然讓我想起了日本。
回想起來,我第一次去日本旅行已經是30年前的事了。這30年來,我經常借著工作或休假,待在日本挑一個城市度過。東京,應該是我居住地外最常去的城市了,印象中日本總是讓我覺得冷的,這可能是來自比較吧!我總是從氣溫比較熱的城市飛到那里去。另外一個印象就是日本大部分的地方空氣都是非常好的,比臺北好,當然也比北京好。還有,就是吃的印象,無論頂級的米其林餐廳或是日本許多小餐館,都可以吃到合我口味的食物。這樣的經驗久了也就慢慢地明白,他們的食物之所以好吃,更多是因為在日本得到許多食物的體驗,都是引導我去感受屬于食材本身的滋味,而不是調料的加法刺激。這是一種很日本的美學啟蒙。
臺灣人喜歡去日本,似乎是一種帶著精神上美化的崇拜情緒,這是在我固定住北京多年后才發現的。這幾年北京的朋友,也越來越多人喜歡去日本旅行了,雖然欣賞之情相近,不過表現出來的情感就不太一樣。臺灣人旅游日本是長年累積出來的經驗,自然帶著較多的情感;而我北京的朋友旅游日本的精確神速,更多來自高端旅游消費的判斷。例如純米其林餐廳之旅,純楓葉、純櫻花之旅或者純藝術之旅。
然而,我還是懷念自己像個背包族似的日本旅行經驗,因為記憶里,那里有太多吸引我的地方,不是來自人云亦云的包裝,更多是來自自己的體會。特別是當臺灣從生活文化上、流行美學上,模仿日本多年后,其實是有一種空虛感——終究這里不適合那些美好、不是原生地的東西,就像這些年來臺北許多人家的院子都可以看到的櫻花,遇到花開拍了照曬在FB上,就像假裝去了日本一樣。不過,我們都知道事實不是這樣,那最多也只是買個奢侈借鏡而已。因為屬于原生的美感是別處不能復制的。
說起櫻花之旅,我永遠記得幾次非刻意、卻遇見難忘的櫻花的體驗,在六本木公園、在青山靈園的附近或者在上野,雖然我也曾在別的城市看過更盛大的櫻花開放,不過櫻花在日本已經不是風景,而是一種一年一回的儀式了。日本人的儀式感,我只是欣賞卻從不想模仿,畢竟那是別人的儀式,每個人心中都有屬于自己的儀式或屬于自己的民族美學。
在日本旅行,屬于我的儀式就是:靜靜地站在遠處觀看,帶著欣賞和佩服之心。感受他們的感受。
旅游日本的美好經驗是慢慢體會,無需像儀式般的復制在自己家中,也不用跟著旅游指導去踩點,反而樂趣更多。我在日本旅行,早年常去各家唱片行,常找各種小型電影祭,常去不同書店,現在則常去上野西洋美術館,因為審美品位特殊與擅長分析整理的日本,在這些地方能提供我從不同角度再閱讀一次聽過的音樂、看過的電影,或是發現遺漏掉的好作品。如果你也是西洋藝術的愛好者,千萬別錯過上野西洋美術館了,那里的收藏雖然不如盧浮宮、大都會博物館豐富,但有許多未被過度解說的西方印象派、古典繪畫的精品,值得你自己解讀,光是入口前的羅丹《沉思者》就是杰作。
我覺得日本旅行最重要的是發現,刨掉外在美好的說明,如果你愿意欣賞與理解他們真實的心意,就會慢慢地發現。那些精美的高大上外包裝,如壽司之神和草間彌生的大南瓜等等,種種朝拜式名牌標簽的旅行,已經無法打動我了。我還是喜歡自在原生長的風景,所以常常在東京都里挑JR線的某一站沒有目的地去逛,穿越住宅區的小巷弄,看見沒有打扮只在巷弄走動的人們,如原生植物般不矯飾地存在那里,就像川久保玲的衣服。終于知道她創作上最常利用的解構,原來都來自原生的美感。跟日本的美學是有多么直接的關系,在日本,減法才是最美、最高級的旅行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