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歐盟崩潰引爆點？

應琛+秦詩雨

如果未來意大利的發展能夠迅速走向穩定，并迅速形成一個方案，那么將有利于未來歐盟和歐元區的經濟減震回穩。

繼英國脫歐公投、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之后，意大利的內政劇變會否引發意大利脫歐，成為2016年內的又一只“黑天鵝”？

豪賭的失利

此次意大利公投，并非如英國一樣是脫歐公投，而只是一場修憲公投，由倫齊一手推動。2014年，時年39歲的他當選總理，成為意大利歷史上最年輕的總理。

據了解，意大利雖然是議會制國家，同美國一樣，分眾議院和參議院，但不同的是，意大利的參眾兩院立法權相同，且所有立法都得經過兩院批準才能生效。因黨派斗爭，經常會出現某些立法法案被兩院“踢皮球”，長期通不過的現象。

而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導致意大利政府的更迭頻繁。資料顯示，意大利自二戰以來總共經歷了63屆政府，每屆政府的平均壽命也就一年多，唯一坐滿任期的一屆政府是從2001年到2006年的貝盧斯科尼。在2013年的大選中，又有更多的政黨成立，使得意大利政黨的總數達到169個。

政府更迭頻繁令意大利政令不通，經濟發展緩慢，轉而又加劇了黨派斗爭，議會動不動就宣布解散政府重新選舉，形成了意大利內政體系中的惡性循環。

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歐洲研究中心副主任龍靜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訪時表示，意大利現行的政治體制是在二戰后建立起來的，主要是為了防止獨裁的再次出現，“但是這樣的設計也導致了意大利政府更替頻繁，使得一輪政府沒有做什么事就下臺了，兩院牽制非常嚴重。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意大利就試圖推動改革，但是始終沒有得以成功”。

但近年的經濟危機對意大利沖擊很大，債務水平高企，失業率居高不下。甚至有媒體認為，意大利已經成為歐洲下一輪危機的引爆點，或將觸發整個歐盟的崩潰。在這種情況下，被稱為歐洲最具改革精神領導人的倫齊推出了一系列計劃，卻常遭遇兩院的“刁難”。

不過，倫齊和英國前首相卡梅倫一樣年輕氣盛且自信十足，不惜以自己的政治生涯為籌碼來賭上一局。為此，他決定先進行政治體系改革，其核心是限制參議院的權力，保證政府的穩定性。主要措施包括將參議員人數從315人減至100人、立法只須眾議院通過即可、限制參議院解散政府的權力等。

實際上，倫齊提出的修憲法案已于今年4月在議會通過，但贊成票數未達到要求的三分之二多數。意大利憲法規定，修憲法案若沒有獲得議會三分之二的多數票，則必須由全民公投來決定。

“除了全民公投，倫齊沒有其他選擇。”都靈世界事務研究所（意大利）研究員李安風（Andrea Ghiselli）告訴《新民周刊》記者，“在倫齊看來，憲法改革將使立法過程更順利，并將有助于提高政府的穩定。”

的確，用倫齊的話來說，這次公投是為“充滿希望的意大利未來”而投票，是為了精簡臃腫的議會機構、提高效率、確保未來政府執政能力。數字顯示，改革公投如獲通過，將有助于減少意大利機構的官僚作風，每年為國家節約數億歐元支出。

在意大利20個大區中，僅有艾米利亞·羅馬涅、特倫蒂諾·上阿迪杰和倫齊曾任佛羅倫薩市長的托斯卡納3個大區贊成票高于反對票。

2016年12月5日，意大利羅馬，意大利修憲公投失敗，總理倫齊在基吉宮宣布辭職。

“倫齊所認為的充滿希望的未來是，改變現在立法機構相互牽制、政府難有作為的狀態，推動意大利政治結構走向高效、集中的運作方式，啟動意大利的交通等領域的基礎設施建設，改善國民生活，以及提高就業，但是現在都落空了。”龍靜分析道，這次公投的失敗一方面源于民眾并不希望意大利現行的兩院制民主體制有太大的變化，另一方面則反映出民眾對于執政政府近幾年的表現不滿意的情緒。

龍靜認為，“倫奇直接走上集權”的說法比較危言聳聽，“他推出的兩套方法一個是一院制，另一個是有限的兩院制，倫奇希望將立法的權力相對集中在眾議院的手中，盡量減少參議院的權力。但是在西方的政治理念里，未必需要高效但是一定要堅持民主，而倫奇希望減少某一方權力的做法必然遭到詬病。”

后政治亂局

有文章認為，倫齊政府下臺，意大利就將重現前總理貝盧斯科尼被迫下臺后政治動亂的局面。

但從歷史經驗來看，今后意大利政治走向有幾種可能性。“第一，提前大選，但是在‘五星運動黨目前比較得勢的情況下，執政黨未必會采取這種措施;第二，由總統委任總理，形成一個技術官僚型團隊，這種情況在過去也出現過，2013年當時的意大利總理蒙蒂就是一位經濟學家，由他組建了一個技術官僚型的臨時執政團隊。”龍靜告訴記者，意大利未來的政治走向還需要取決于現在的執政黨的決策。

而據美國全國廣播公司財經頻道11月28日的報道，倫齊在暗示自己一旦因公投失敗而辭去總理職務的同時，仍為保留民主黨主席的職位留了空間，這也意味著他辭職后，未來也將對意大利政壇仍有巨大影響。

英國《金融時報》也曾分析稱，如果意大利憲法公投失敗，一種可能的結果是，倫齊接受馬塔雷拉的臨時過渡總理任命，以有限度的職責，監督重要的選舉制度改革，并在2017年上半年展開選舉。

“我認為，倫齊還會活躍在意大利政壇上，因為他還很年輕，至于他是否會立刻參與新的大選這還需要他的團隊先衡量目前的局勢、民眾的態度等各種因素后才會做出決定。但是當選的可能性不好說。”龍靜表示。

不過在李安風看來，目前能否建立短期技術官僚政府的情況是非常不確定的，“但有這樣一個共識，兩院制必須做出改變，才能得以前進， 而改變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首先，必須使立法過程更有效率;第二，有必要提高政府的穩定性;第三，必須降低政治體系的成本。這就是憲法改革和選舉法之間有密切關系的原因。問題是，不同的政治家有不同的想法來實現這些目的。”

龍靜也說，現在的歐洲國家出現了政治領導人年輕化的趨勢，然而這些政壇新秀在這些政治上尚不夠成熟。“他們可能很快就看到了現行政治的弊端，但是沒有看到改革的阻力有多大，于是這些比較年輕的政客沒有權衡所有的因素而是貿然地采取了公投的方式，希望一步成功。”龍靜進一步解釋道，“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選擇公投的原因也是因為這個重大問題本身存在不同的觀點，當政治家無法在政治精英范圍內取得多數意見的情況下，他們往往轉而選擇了公投，這種看似更加民主和直接的決策方式。”

事實上，全民公投是把雙刃劍。有學者就指出，發起公投的先決條件是要有十足勝算，否則結果與預期相反，個別政治人物乃至整個國家或社會都可能會承受沉重代價。

“如今公投在某種意義上變成了政客推卸政治領導力的不負責任的行為。因為對于普通百姓而言，由于信息獲取渠道的有限或偏頗、民眾本身的知識水平的局限等原因，民眾對這些重大問題的分析能力往往是建立在不對稱的信息或不正確的認知上的，所以民眾無法完全認清形勢的走向。”龍靜比較認同“這種公投會使得國家陷入嚴重分裂”的觀點。

意大利會否脫歐？

如果公投沖擊波僅限于意大利自身，倒也還好，歐洲更擔憂的是它可能殃及整個歐盟，甚至點燃意大利退歐的導火索。而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其爆炸性甚至大于英國脫歐。

“意大利在歐洲雖然不是一個最為突出的國家，在政治影響力上不及法國，在經濟上也不及德國，其他方面也不及最發達、富裕的歐盟國家。但是，它仍舊是歐洲的核心成員國之一。意大利參與了歐洲一體化的進程，對歐洲一體化，對歐盟理念、原則有著基奠作用，有著極為核心的作用。”龍靜向記者分析道，意大利政壇的變化很可能會對整個歐洲的思潮和政治形勢產生比較大的影響，因此意大利公投對于歐洲的政治影響是非常大的，所以整個歐洲都非常關注。

同時，英國退歐、特朗普當選，全球化倒退，政治上極端勢力盛行，民粹風潮在英美法等國際上有影響力的經濟體掀起的時刻，人們驚愕地發現，意大利“反建制”勢力也在迅速壯大。意大利的“五星運動”黨在不到10年的時間里，從一個“運動”組織，成長為意大利最大反對黨。以反歐洲一體化、反移民為核心政治理念的民粹主義政黨在2016年的地方選舉中，再現2013年在議會取得的勝利成果，在羅馬、都靈等城市迅速聚集人氣。

2016年12月4日，意大利羅馬，修憲公投的反對者在基奇宮廣場集會慶祝公投遭否決。

西方媒體擔心，一旦“五星運動”上臺，將不排除意大利也退出歐盟的風險。德國《世界報》4日稱，意大利公投失敗，民粹主義的“五星運動”以及反移民、反歐盟的“北方聯盟”勢力可能增長，或掀起新一輪脫歐風潮，并觸發歐元區內的破產危機。

“五星運動”的一個主張是就是否留在歐元區舉行公投，其領導人格里洛在移民問題上非常贊賞特朗普的態度。“先是英國脫歐，然后特朗普，現在意大利面臨政治沖擊”，美國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以此為題稱，“五星運動”今年初在都靈和羅馬贏得市長選舉，它對歐元心存懷疑，甚至企圖將其置于死地。

觀察人士擔心，如果格里洛通過提前選舉上臺，他將就放棄歐元、恢復意大利里拉舉行全民公投，甚至步英國后塵退出歐盟。對于一開始就參加歐洲統一試驗的意大利而言，退出歐盟將是致命的：歐洲夢將會破滅，邊界重新設立，歐洲經濟秩序將毀于一旦。

不過也有分析認為，公投失敗可能會帶來短期的政治動蕩，不會出現意大利脫歐這種情況。

龍靜也認為，意大利脫歐的可能性比較低。“意大利的經濟情況同歐盟的聯系是非常緊密的，而且，意大利從歐洲一體化中獲得的利益不容小視。”她表示，雖然“五星運動”黨在過去的口號中提出了脫歐的理念，但是實際上執政后應該不會采取如此激進的做法，而是會采取一些比較符合實際的舉措，“但在今后對待歐盟方面，他們可能會采取不友善、不合作的態度，特別是在難民問題上可能會采取比較強硬的態度。”

同樣，龍靜還表示，意大利不會像英國一樣舉行脫歐公投，因為這種做法對于意大利來說損害巨大，而且意大利也無法承擔脫歐的成本與后果，“事實上，意大利脫歐的民眾基礎也不如英國廣泛，因為意大利對于歐盟和歐洲一體化總的來說認同度還是比較高的。”

在龍靜看來，意大利公投失敗與脫歐之間是不可以畫等號的，而只是存在著某種可能的連鎖反應。至于歐盟對于意大利公投的態度，目前主要還處于觀望期。龍靜說：“歐盟會密切關注意大利內部政治局勢的發展，不僅是歐盟，整個歐洲大陸和世界都會密切關注意大利的發展。如果未來意大利的發展能夠迅速走向穩定，并迅速形成一個方案，那么將有利于未來歐盟和歐元區的經濟減震回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