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寂靜的春天》中的生態文明思想

[摘要] 蕾切爾·卡遜是美國知名的生態學家和海洋生物學家。《寂靜的春天》是她最重要的一部作品，也是環境保護事業里一部舉足輕重且意義深遠的作品。雖然時隔半個多世紀，但《寂靜的春天》仍然具有重要的學習價值和啟示意義，它影響著歷史，改變了人們的思想觀念。卡遜極具遠瞻性的思想來自她對生命存在及其價值的深度理解，來自她對生態整體利益的深層把握，更來自她對人類未來的擔憂。我們除了看到該書帶來的巨大影響以及對后世產生的積極作用之外，還應去探討書中所蘊藏的生態文明思想，挖掘其生態倫理價值，從而有助于我們重新審視人與自然的關系，幫助我們正確看待當今人類社會發展中遇到的環境問題和挑戰。

[關鍵詞]蕾切爾·卡遜" "《寂靜的春天》" "生態文明思想

[中圖分類號] I106.4" " " [文獻標識碼] A" "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4）22-0125-04

一、蕾切爾·卡遜及《寂靜的春天》簡介

1.蕾切爾·卡遜生平簡介

蕾切爾·卡遜于1907年出生于一個鄉村家庭，自幼便經常與母親到田間野外去玩耍。她經常與他人分享在大自然中經歷的快樂，尤其是對鳥類的觀察。卡遜早期的童年經歷激發了她對大自然的強烈熱愛，也培養了她敏銳的觀察力和豐富的想象力。對卡遜來說，大自然是她的生命，是她的一切志趣所在。

卡遜在1931年取得了碩士學位，五年后在調查所工作。1941年，卡遜發表了第一部作品《海風之下》，聚焦海洋研究。她認為人類對海洋的了解相比它對我們的重要程度而言相差甚遠。十年后，她又發表了“海洋三部曲”其二《我們周邊的海》，她的生態思想走向成熟，這部作品也為1955年《海的邊緣》的問世做了鋪墊。1958年，卡遜耗費四年時間完成了她的曠世之作——《寂靜的春天》，并在1962年出版。該書引用大量事實和觀測數據論證了殺蟲劑的使用對整個生態系統的嚴重破壞：污染水流和土壤，損害各類生物的神經系統和生殖能力，而最后殃及的是我們人類自身。然而在該書引發巨大爭議之后不久，卡遜因乳腺癌病發而去世。

2.現代環保主義的開山之作——《寂靜的春天》

《寂靜的春天》是一部生態主義的醒世之作，它的出版引發了當時美國社會乃至世界范圍的轟動，可以說上至總統下至民眾都無不知曉。美國副總統戈爾曾這樣評價：“倘若沒有這本書，現代環保事業還會延誤很長一段時間，甚至還沒有啟動。”[1]

卡遜創作此書的緣由與當時美國的社會歷史背景有關。二戰期間，每天都有眾多在意大利的美國士兵死于由虱子傳播并在士兵之間廣泛傳染的斑疹傷寒，而殺蟲劑DDT被發現能夠作為有效抵抗瘧疾的化學藥物。除此之外，DDT還能殺死作物上的害蟲，促進了糧食的豐收。但好景不長，因為在害蟲被消滅的同時，益蟲也無法幸免，這擾亂了生物界中原有的相互制約的平衡關系，越來越多的生態環境問題隨之暴露出來。更嚴重的是，DDT產生的毒性氣溶膠漂浮物以及其藥物殘留通過蒸發擴散，在風力的作用下散布到各個角落。

在《寂靜的春天》中，卡遜向大眾揭示了殺蟲劑DDT等化學合成劑的濫用所帶來的不可挽回的危害，并提醒人類“自然在反抗”，若人類繼續無視自然規律和生態平衡，用無知滿足一時的需求，不顧一切地使用化學品去消滅害蟲，那么原本平衡的食物鏈上的每一個種群都難逃惡果。因此，我們必須樹立正確的生態觀，秉持正確的態度，與自然和諧共生。

二、對《寂靜的春天》中生態文明思想的解讀

1.生態整體主義

生態整體主義是一種在20世紀逐漸成長起來的整體主義哲學，它著眼于整個生態系統，關注全部生態體的共同利益，將生態系統看作一個平衡、有序的有機整體，著眼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處。

卡遜在書中談道：“土壤、海洋、植物、動物，再甚至是有機體細胞都與人類處于同一個星球當中，并共同分享著大自然的饋贈。”卡遜強調，世間萬物都處在互相聯系、互相依存、互相制約的關系當中，都處在一個巨大而又復雜的生命之網中，它們彼此之間又形成了一個不可分割的有機整體，人類也僅僅只是整個網鏈中的一部分。而在這個嚴密的生命之網中，任何一個機體都與其他特定的機體、與其生存的環境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任何一個環節的破壞，都將會引起系統性的紊亂，影響整個生態系統。

正如該書的第三章卡遜在闡述土壤和動植物之間的關系時提道：“如補丁般覆蓋著陸地的土壤層制約著人類和各類動物的生存。”土壤是植物生長的基礎，植物又是動物的生存資源。另一方面，土地上有了動植物才不至于看起來貧瘠和死氣沉沉，才成為這個世界上富有生命力的一部分。從卡遜對這些生態要素的大量描寫中，我們不難發現她認為生態系統是一個龐大的整體，每一個部分都無比重要，它們之間相生相克，維持這個整體穩定平衡的運作。而痛心的是，DDT等化學復合劑的使用卻打破了這種自然的巧妙平衡，農藥直接殺死了昆蟲，它的殘留物滲入土壤，影響到蚯蚓，進而殺死了以蚯蚓和昆蟲為食的鳥類；同時有害物質還會通過地下水，危害浮游生物和以它們為食的魚類，進而影響到貂、熊等其他生物；帶毒的農作物會在牲口及人體體內聚集，最后禍及的是處在食物鏈頂端的人類自身。

同時，卡遜還表明：“在我們的身體內部也存在著一個生態世界，一些細微的病源最終造成了嚴重的后果。”[2]這說明，即使是一些不起眼的身體部位的變化，對整個身體系統都可能產生影響。因此，卡遜表示：“為了找到致病與死亡的原因，就要在廣泛的、看似不相關聯的諸多領域中，通過大量的研究工作，將許多看似孤立的、無關緊要的事實悉心地聯系在一起。”

人因依賴于其他生物的存在而無法在自然界中獨立存在。因此，我們必須看重生態系統的整體利益，牢固樹立生態整體主義的思想，將共同利益作為人類行為的出發點，以生態系統的內在規律去看待自然界出現的問題。因此，在享有自然提供的各種條件之時，我們還要維護好這個由生物與非生物構成的共同體的完整與穩定，這是我們人類義不容辭的責任，也是一項光榮的使命。

2.敬畏生命

“獻給阿爾貝特·施韋澤”，這是卡遜在《寂靜的春天》的扉頁上留下的話。施韋澤敬畏生命的思想發源于20世紀兩次世界大戰期間環境污染嚴重的時代背景下，他重新審視人與其他生命的關系，認為人類的生命與其他生命是平等的，人類并沒有比其他生命高貴，因為人類依靠其他生命才能存活。施韋澤把生命倫理的范圍擴展到一切動物和植物，認為對待其他一切生命時，也應懷有一顆敬畏的心。

卡遜在很大程度上深受施韋澤思想的影響，早在孩童時期的卡遜就向往大自然，分外關注在野外接觸到的各種小動物，對生命持有敬畏之情，關懷并愛護身邊的生靈，對它們的存在心懷感激。她認為自然界中一切的生命組織既纖弱又頑強，這正是生命的奧妙之處。她還提道：“生命是一個超出我們理解范圍的奇跡，甚至當我們不得不與之斗爭時，我們仍需尊重它。”[2]而當一個又一個的新型化學藥品被發明出來并投入使用時，我們就忽略了作為人類應有的尊重生命、保護生命的責任。

在《寂靜的春天》中，卡遜向我們揭示了化學藥品的濫用帶來的嚴重禍端，在第一章寓言式的故事當中就有所體現：一個曾經如此美麗的村莊，鳥兒在黎明時歌唱，狐貍和小鹿怡然自得，溪池繁魚競自由，橡樹和楓樹熱烈燦爛、路邊的野花和月桂開得美不勝收……但后來這些都不復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焦黃枯萎的樹木、不知何故病倒在地的雞群和牛羊，越來越多去看病的可憐孩童，整個村落陷入可怕的死寂。而神秘的白色粉末——殺蟲劑，是這一切的禍源。

卡遜強調，DDT的濫用不僅破壞了生物賴以生存的環境，讓大自然滿目瘡痍，而且還直接危害著生物體本身，影響它們的神經、生殖等系統功能的正常運作，這不是敬畏生命的原則。敬畏生命是尊重一切生命，順應自然規律，尊重自然選擇，我們不能為了增加糧食作物產量、滿足自己一時的利益，而去人為過度地干預自然的演變，去消滅那些我們不想要的害蟲。而且，當我們這么做時，我們引起的麻煩和要承擔的代價比單單忍受害蟲要多得多也大得多，因為在我們使用殺蟲劑消滅害蟲的同時，其他一切本不屬于這場滅敵行動目標的生物都被牽連進來，深受其害。我們人類作為大有可為的主體，必須細致考慮我們的所作所為會帶來怎樣的后果，不能用妄自尊大和傲慢無知來踐踏生命，制造一場又一場短期察覺不到但長期又十分可怕的災難。

3.去人類中心主義

人類中心主義將人看作是宇宙萬物的中心，主張一切以人為尺度，從人的目的和需要出發。這種觀點肯定了人的內在價值和存在權利，但也漠視了其他自然萬物。過分強調人自身的權益，而毫不留情地破壞攫取，勢必威脅到生態系統的平衡。傳統的西方理論都在強調人是世界的法則，自然為了人而存在，人最為高貴。但自1970年后，非人類中心主義開始萌發，其認為過去的人類中心主義觀念是導致生態危機的根源，要求重新審視并定位人與自然的關系。

在《寂靜的春天》中，卡遜對人類中心主義思想進行了抨擊。在書的最后一章，她論述道：“征服自然只不過是一個狂妄的想法，它是當生物科學還處在幼稚時期的產物。”卡遜對人類前途命運感到深深擔憂，因為她看到了當人類在不斷膨脹自己的物質欲的同時，正緊縮著他們獨有的理性頭腦，沖動代替了理智；她看到了人類仿佛蒙蔽了雙眼，發明了一個又一個新型的化學合成品來滿足眼前的利益，卻看不到也不會去考慮那些潛在的兇險。

卡遜曾在公開場合說：“我們的生活只有在理解了生命和環境密不可分的基礎上才能更加豐富多彩。”這表明，人類只有走進自然、認識自然、融入自然才能讓我們的生命更和諧。實際上，人的利益與自然的利益并不沖突，因為人類與自然并不是對立存在的，它們可以合而為一，即人是處于自然中的人，維護自然的利益就是在維護人類自身的利益。

卡遜在書的前面部分就提道：“地球上的生命史是一部生物和它們周圍環境交互作用的歷史。”在自然的庇佑下，不論是人類，還是大自然的其他各種生物，都形成了各自的體態與習性。盡管生命存在的時間已經十分久遠，但相比于地球存在的時間，生命對自然的改造力比起自然對生命的塑造力來說是微不足道的。“僅僅是當人類這種新的生命物種出現后，生命才有了強大的力量去改造大自然。”由此可見，人類以其高主體性的身份，有著顯著的力量，更應承擔著建設生態文明的責任。

《寂靜的春天》中的去人類中心主義背后還蘊含著這樣一個思想精髓，即人類的責任與倫理。卡遜一以貫之的責任倫理有別于康德和洛克，她更注重的是人對其他生命、自然以及子孫后代所要履行的責任。“在道德倫理的意義上，如果一個科技發明能使許多人受益，而不損害其他人的利益，那么它就是合乎道義；如果它只是使一些人受益的同時而又損害了其他，那么它要被好好審視、加以限制。”[3]當還未出生的嬰兒就已經注定要暴露在被危險化學品侵蝕的環境當中并有可能患上癌癥時，誰來承擔這樣的責任與倫理？人類既然有發明致危物的能力，其后果必須能夠承擔。如若沒有抵抗相應風險的能力，那以人類為中心的觀念則必須棄絕。

總而言之，《寂靜的春天》中充滿著卡遜對人類中心主義的反對，她認為珍愛生命、關愛自然才是人類發展的立身之本，我們必須摒棄傳統的“人類中心主義”，警惕把人凌駕于自然之上這種可怕思想，反對將人類利益作為一切行動的準則，要考慮整體利益、長久利益，發揮我們作為人類獨有的理性優勢。

三、《寂靜的春天》中生態文明思想的影響

《寂靜的春天》雖然遭到了殺蟲劑生產商的討伐和謾罵，但卡遜通過這部著作引起了人們的共鳴，激起了民眾的環保意識，極大地促進了環保運動在世界范圍內的開展，人類傳統的生態觀也從此改變。人們逐漸意識到日趨嚴重的環境惡化問題，并開始投入到行動當中，愛護自己賴以生存的家園。可以說，《寂靜的春天》是一部兼具科學性、文學性和社會影響力的經典之作，它是一部直指時代之痛的佳作，字里行間滲透出的生態文明思想為我們提供了一種新的生態觀。

《寂靜的春天》直接促進了美國環保運動的開展，在它問世后的十年間，大量的環境保護組織和基層組織建立起來，美國政府也相繼頒布了眾多有關環境保護的法律法規，如《美國環境政策法》《清潔空氣法》《有毒物質控制法》等。除此之外，普通民眾也越來越關心環境問題，越來越多的人加入環保運動的行列。在卡遜《寂靜的春天》所倡導的保護環境思潮的持續影響下，1970年4月22日，美國爆發了聲勢浩大的游行活動，數以萬計的民眾涌上街頭抗議，這就是“世界地球日”的由來，也是環保運動的一個重要里程碑。

不僅僅在美國本土，倡導環保的正義之風吹到了世界各個角落，《寂靜的春天》也被翻譯為多國語言在眾多國家出版。在評價《寂靜的春天》所帶來的巨大意義時，羅伯特·拉德這樣說道：“《寂靜的春天》對社會痛加針砭，為我們敲響了警鐘。作者自始至終呼吁我們暫且住手，把過去所作所為進行一番認真的反思。”[4]

卡遜頗具前瞻性的眼光和其生態文明思想影響深遠，不僅增強了人們的環保意識，還促進了環保運動的興起，不僅催生了環境科學和環境史作為獨立學科的發展，還深刻影響了20世紀后期的生態研究和環境理論。她預見了人類未來所要面臨和重視的問題，更加洞悉了人類應該走與自然和諧共處的可持續發展道路。《寂靜的春天》是時代的疾呼，也是卡遜留給我們的寶貴財富。

四、結語

本文探究了《寂靜的春天》中蘊含的生態文明思想，對生態整體主義、敬畏生命和去人類中心主義作了解讀，可分別概括為以下三句話：生態系統中的每一個要素都重要，它們相互聯系、相互依存、相互制約，牽一發則動全身。自然界的一切生命都有其存在價值，它們的存在不應隨意任由人類來決定，人應對生命真誠敬畏。作為擁有理性思維的人類，我們不能只考慮自身眼前的利益，還要聽到遠方的哭聲，想到肩上的責任。

讓我們與大自然為友，一起向往一個熱鬧而又安寧的春天。

參考文獻

[1] 戈爾.前言[M]//遜.寂靜的春天.侯文蕙，譯.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

[2] 卡遜.寂靜的春天[M].呂瑞蘭，譯.北京：科學出版社，1979.

[3] 余謀昌.生態哲學[M].西安：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

[4] 聶珍釗.從人類中心主義到人類主體：生態危機解困之路[J].外國文學研究，2020.

[5] 苗福光.文學生態學：為了瀕危的星球[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5.

（責任編輯" 夏" "波）

作者簡介：郭智杰，西安外國語大學英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