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族梯瑪喪葬儀式研究——以龍山縣坡腳鄉為例

李薇 李青

（吉首大學音樂與舞蹈學院，湖南 吉首 416000）

土家族梯瑪喪葬儀式研究——以龍山縣坡腳鄉為例

李薇 李青

（吉首大學音樂與舞蹈學院，湖南 吉首 416000）

土家族人舊時信仰鬼神巫術，所以梯瑪在土家族中地位崇高。改土歸流后，漢人大量遷徙至土家族地區，隨之帶來多元的漢文化，致使道教、佛教等文化與當地土家族巫文化相融合，也致使土家族地區人民對梯瑪的信仰度降低，梯瑪即將面失傳可能。特別是喪葬儀式，現如今，湘西很多地區的梯瑪已經不參與喪葬儀式，僅在龍山縣坡腳鄉喪葬活動中還存在著這種梯瑪儀式，這種儀式具有巨大藝術文化價值。本文從土家梯瑪喪葬儀式的生存環境及現狀、儀式過程、儀式音樂等方面來探究現代梯瑪喪葬儀式中梯瑪社會功能的改變。

土家族；梯瑪；喪葬儀式；社會功能

“梯瑪”是土家語“thi53ma21”漢語音譯。土家族梯瑪包含著兩種含義：第一種含義是土家族傳統文化中的一種宗教儀式，第二種是主持梯瑪儀式的土家族巫師。作為土家族巫師身份的梯瑪，在當地也被稱為“土老司”。

改土歸流后，大量漢族涌入湘西土家族地區，漢文化思潮亦在土家族聚居地流傳開來。渡化亡人的佛道文化在土家族地區嶄露頭角，被土家族人民所接受。經過歷史的變遷，佛道文化與梯瑪文化相互補充，特別是在喪葬中儀式中，現如今也只看的見道士的身影，土家梯瑪在這個儀式中已經開始漸漸消逝。文化大革命更是使得梯瑪這樣的巫祈儀式備受打擊，甚至僅存的梯瑪殘余活動也被迫驟然停止。目前，由梯瑪主持的喪葬儀式已經極其罕見，本文以龍山縣坡腳鄉為例，對湘西土家族正在消逝的梯瑪喪葬儀式進行探究。

一、梯瑪喪葬儀式的生存環境及現狀

（一）梯瑪喪葬儀式的生存環境

秋戰國時期，土家葬制就有了。自古以來土家地區存在過的喪葬形式共有四種。第一種是火葬，火葬即人死后焚燒其尸體讓其靈魂升天。第二種是巖墓葬、懸棺葬、洞穴葬。如唐代張鷺所著《朝野僉載》卷二記錄：“五溪蠻父母死……于臨江高山半肋鑿龕以葬之，自山上懸索下柩，彌高以為至孝。”第三種是拾骨葬（二次葬）。拾骨葬之俗最早記載見于《墨子·節葬》：“楚之南有炎人國者，其親屬死，朽而棄之，然后埋其骨，乃成為孝子。”第四種為土葬，土葬即挖土埋入棺木。

自明代以來，土家族開始普遍盛行土葬。江西填湖南的人口遷徙政策，致使大量的漢族人進入湖南、鄂西土家族地區，隨之也帶了漢族文化。土家族的梯瑪在其主持的喪葬儀式中廣泛地引進漢族風水學，致使土葬廣泛盛行，其他三種喪葬形式已漸漸的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土葬成為古代土家族的四種喪葬中唯一延續至今的一種。

土歸流后，“漢不入蛔”的禁令被打破。漢人大量流徙土家族地區，道士也趁勢而入，帶進道神、道法、道規。道教文化由此深入人心，道士也開始參與土家族喪葬儀式。部分地區的喪葬儀式甚至用道士取代了土老司，全由道士來主持。但多數地區仍由土老司和道士共同執掌。

（二）梯瑪喪葬儀式的現狀

隨著現代科技的發展和經濟全球化，人們的思想也開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前鬼神巫術觀念根植于土家族人民心中，即使生病，人們也諱疾忌醫，認為定是鬼神作怪，一定會請土家司來家中做場法式。由于醫學技術的進步，醫藥知識普及，梯瑪這種傳統的民間信仰再也無法占據大多數民眾內心，現如今人民遇到疾病或災害，首先想到的是找政府或者用醫學知識和科學技術解決，梯瑪在現代土家村寨中的功能性在削弱，信仰度也在減退。加之傳承人面臨老齡化趨勢、傳承對象的短缺、土家語瀕危，這些因素都在促使“梯瑪”的傳承之路困難重重。特別在現代喪葬儀式中，也已鮮見梯瑪的身影，而是被道士所取代，僅在位于湖南省湘西自治州龍山縣南陲的坡腳鄉還存在著用土家主持喪葬儀式的梯瑪。

二、梯瑪喪葬儀式簡介

在土家族喪葬中，通常按天來進行儀式，有的儀式進行三天、五天，有的進行七天。梯瑪根據主人家的要求，在不同的時間來安排不同的儀式。現將喪葬中的梯瑪儀式基本過程介紹如下：

（一）儀式服裝及法具

1.儀式服裝

梯瑪在舉行喪葬儀式時，梯瑪頭戴“鳳冠帽”法帽，身著紅色法衣。“鳳冠帽”有五塊或八塊五邊形活頁組成。法衣為紅色長布衫，對胸開衩，袖口較寬，胸領上左寫“千千雄兵”，右寫“萬萬猛將”，胸前背后均用黃色布料貼制太極八卦。從服飾來看，土家梯瑪喪葬儀式受道教文化影響頗深。

2.法具

在儀式喪葬儀式中，梯瑪主要用到“八寶銅玲”、“司刀”這兩樣法具，它們既是法具，也是梯瑪的伴奏器樂。“八寶銅玲”用合金銅鑄成，共有六顆，六個銅鈴上下各三顆，分別系在一根長約35厘米的馬頭型木柄上，上面還系著象征馬鬃的五色布條。“司刀”用鐵或銅打制而成一個直徑約為30厘米的圓圈，下有一鐵質刀柄連著，呈匕首狀。大鐵圈的圈桿上有很多小鐵圈，有的有24個，有的有12個。小的鐵圈可以在大鐵圈中穿動自如，搖動時發出清脆的聲音。

（二）儀式基本過程

1.請師傅

在進行這個儀式之前，梯瑪要先請“師傅”，請來各方天師，自家師傅助力，以求法式順利進行。此環節只念不唱，請師傅時，梯瑪會用手做一些“手訣”，然后在紙錢上畫符，口中念咒語：有張天師、李天師、陰傳陰天師、陽傳陽天師……。念畢將畫好的符紙拿起用力拍在桌上，師傅的儀式就完成了，緊接著舉行下一個儀式。

2.“漢主土”（hanr zhux tux）

“漢主土”通常在老人過世后未裝進棺木以前舉行。首先，把母雞宰殺好煮熟放在逝者過世的地方，放妥后梯瑪開始做事。在這個儀式中，梯瑪兩只手分別拿三張折好的紙錢，兩手交叉疊置，口里唱唱詞，一邊唱一邊兩手交換交叉，時而隨唱詞身體面對逝者前傾做作揖動作。這個儀式主要講歷史，回顧人的一生，從逝者剛出生唱到逝世，唱盡人事生亡，以緬懷亡者，告誡逝者子女，老人一生不易，要盡孝道有孝心。儀式畢，才把過世的老人裝入棺木中。

3.“皆莫四”（jier mov sir）

即趕豬牛。趕豬叫“子皆莫四”，趕牛叫“物皆莫四”。通常在小葬這天舉行，與道士一起完成。儀式開始前，先由道士先生“開路”，然后梯瑪再主持儀式。梯瑪先用一根紅繩綁在牛脖子上，繩子另一端綁在逝者手上，通常按男左女右來綁繩子。梯瑪還要在主人家的院子里擺12顆銅錢來“孝敬”土地公。這些完畢后，主人家會殺豬或者宰牛，把豬牛的靈魂趕至主人家的祖先堂，讓那里的列祖列宗共饗。豬牛在前面走著，繩子連著亡人，請亡人將這頭大肥豬或牛牽去陰間。銅錢獻給土地公，讓土地公不要為難，讓亡者順利去到祖先堂。舉行儀式時梯瑪左手拿三張折好的紙錢，右手拿趕豬牛用的竹刷，一邊念唱詞，一邊用竹刷做趕豬牛的動作。唱詞：

Anr zeir Anr zeir Anr zeir Sux mux heir ax sair yor

安 則 安 則 安 則 ， 樹 木 嘿 啊 塞 喲；

Cer nier zir nier nier der Zir jier por por jiex yov

策 捏 子 捏 捏 地 ， 子 皆 婆 婆 節 喲；

Tax nier por por seir weiv Ar guor lair dir av

塔 捏 婆 婆 瑟 喂 ， 啊 過 來 地 啊；

Nier gar tix mav dir

捏 嘎 梯 瑪 地……

唱詞漢語大意：

新故的亡人啊；

豬呀牛呀，前面我給你趕著去；

后面我給你牽著走，孝子你們跟著我梯瑪走啊；……

4.“樹母搓”（sur muv cuov）

這個儀式通常在大葬開吊這天晚上與道士交替進行，道士先請神，然后梯瑪再正式開始儀式。但是在土家族地區，土老司為大，所以儀式都是梯瑪先進行，客老司再開始。“樹木搓”即給新故的亡人送靈屋，這個環節較復雜，唱詞也多。燒紙扎的陰屋時，要唱陰屋有多么富麗堂皇，燒完后梯瑪裝做亡人，唱對子孫兒女的不舍，梯瑪喊一聲“安則”，兒女喊一聲“啊爸唉”（父親）或“啊捏唉”（母親）并磕頭，場面哭哭啼啼，甚是感人。在演唱時，梯瑪手拿八寶銅鈴和師刀，邊唱邊前后或左右擺動八寶銅鈴和師刀來伴奏。梯瑪儀式畢，道士再進行。

三、儀式音樂風格特點分析

梯瑪喪葬儀式中的音樂多用土家話演唱，演唱接近語言，多為唱誦，類似生活中“說”的語言形式，旋律性不強，音程多為級進，多滑音，似說似唱。音樂形式較單一，每個儀式所用旋律一樣，唱詞內容不同而已，每段以“安則 安則 安則”作為轉折，啟上承下。唱詞內容豐富，篇幅較長，敘述性較強。不用樂隊伴奏，多為自己唱，自己伴奏，所用伴奏樂器皆為法具。唱時自己還隨唱詞內容做動作即興表演。

四、梯瑪在喪葬儀式中的社會功能

梯瑪在土家族中地位崇高，其社會功能表現在，一是民族文化的傳承功能；二是語言的傳承功能；三是社會調和功能；四是醫療功能；五是娛樂功能；六是道德約束功能。在現代社會的飛快發展中，梯瑪的這些功能真在逐漸減弱，在喪葬儀式中梯瑪的社會功能主要體現在道德約束和娛樂兩個功能上。

（一）道德約束

梯瑪具有崇拜自然、崇拜祖先的原始宗教色彩，這種宗教信仰對人們的道德觀念和行為取向產生一種約束力。土家人自古有崇祖崇孝的傳統美德，他們認為不孝敬父母會遭天譴。這在梯瑪的喪葬儀式中體現的尤為明顯，喪葬儀式中的唱詞多為教導子孫盡善盡孝，充滿溫情。

（二）娛樂功能

梯瑪活動既帶有宗教的儀式性，也具有表演的藝術性，其表演形式多樣，梯瑪在喪葬儀式中，時而扮演趕豬牛的角色，時而扮演亡人，具有強烈的感情色彩和故事性。梯瑪在儀式過程中以八寶銅鈴和司刀做舞具，邊唱邊舞，常常引起滿堂大笑，使梯瑪儀式成為群眾樂而為之的文化現象。

五、結語

梯瑪文化是土家族一部漫長的史詩，在時代的發展中，它歷經滄桑，人們見證了它的興衰。總的來說，梯瑪巫祀儀式在歷史上一直在本民族小范圍內進行傳承和傳播，雖然他曾在儀式形式、信仰內容和社會功能上受到其他文化的影響，產生了一定的變化，也曾一度消失在時光的流逝中，但它仍然是土家人民珍藏的一塊瑰寶。

[1] 劉倫文.土家族梯瑪“玩菩薩”儀式及其社會功能——以雙坪村卡落坪梯瑪班子為例[J].湖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12.

[2] 張偉權.土家族梯瑪研究[J].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 2006,07.

[3] 劉嶸.土家族梯瑪巫祀儀式音樂研究——以家祭儀式“還土王愿”為例[J].中央音樂學院學報,2009,02.

[4] 柏喜貴.試論道教對土家族的影響[J].民族論壇,1992,09.

[5] 劉能樸.梯瑪[M].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9,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