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溶
辛特拉小鎮
它們交織在里斯本城西錯落的
一隅。像島嶼整齊地下沉
一個秋天古老地飄浮于此 在葡萄牙
最西端:歐亞大陸發酵的陽光里
到處翻滾著波浪的影子
低語者 在狹窄石路貫穿的麥克風里
隱秘打開甬道。時光飛逝
每一種建筑都有四種表情
曼努埃爾。巴洛克
文藝復興的耳朵。摩爾的臉
它們儲存的時間疊加在一起
相互壓縮。滲透。誰都可以在任意一座
雕像的眼神中打量:來歷分明的歲月
斑駁的路面和墻
都有一架通往歷史的橋
而心跳 在恢弘的遙遠中始終新鮮靠攏
拜倫說:“燦爛的伊甸園。”
而我在散落的屋檐下
品味與詩歌相鄰的露天咖啡
以及天空下尚未出生或命名的星光
羅卡角
往西。往西。歐亞大陸
最西的一個點
臨界的角:旅行者把所有道路
折疊在腳印里。航海者從這里揚帆啟航
兩種形式的兩種波浪
燈塔佇立山崖 它要照耀的
除了涌動的浪濤 還有流浪的云彩
一個巨大的十字架 在另一座山巔站立
像神靈之臉俯首大西洋 它似乎
已清除一切障礙
史上的波浪和今生的波浪挽在一起
“陸至于此 海始于斯”詩人卡蒙斯
以雕刻的手法寫在紀念碑上
一種叫海蓮花的植物 在被關閉的時光里
航行。它的海水煥發詞語的味道
貝倫塔
迅速的回聲。它們歸攏在一冊
古老的海水里
典雅華麗的裝束。大航海時代
里奧二世防御的另一具身體
匍匐的海 把一顆巨大的心臟
匍匐于內。眼睛向外瞄準
每一滴攥出鹽的水 蠢蠢欲動
有膨脹的欲望
占領。吞噬。鋒利的牙
遠不是葡萄做的
在離海面最近的窗口。犯人
被關押在底層
他們是任何時代最可怕的颶風
檔案中金黃的鐘聲
黃金塔。八百年的一座鐘
指針向內行走。穆瓦希德王朝
抖下的一件披風
一塊磚塔代表一個方位
十二個等邊規劃的云彩
仍在飄浮的時代里飄浮波浪
古老的方向 吹動風
史冊翻卷塔頂上移動的眺望
浪花捧著珍寶的船隊
從美洲歸來。航海史。航海帝國
防御卡斯蒂利亞艦隊的鐵鏈
從塔底的水幕中神奇拉開
封閉河道 如同合上一本書
海軍博物館模型現場
模型了人物和事件。在夜晚
星光和燈光流瀉下來
發出檔案中金黃的鐘聲
現代主義的臉
巴塞羅那。歐洲之花
我走過的景物都駐扎在古老的
遺址中。世界上人群
最稠密之地。似乎世界最愛的
也在這里。中世紀
在城墻與磚石處回眸
現代主義的臉。新城有舊式的回憶
舊時光在新唱機上唱沉默之聲
博物館與博物館耳語
神秘深淵。它們挾卷漫長的灰塵
留下星群 把天空帶走
蒙特塞拉特山脈
把山峰磨成針尖。它恍如
老城區遺址中哥特式建筑藝術的
另一種表達。一個名叫高迪的人
他是這個城市最高的峰巒
他的抽象 讓現實無限接近永恒
西班牙廣場
在西班牙 我看到的廣場
都是西班牙廣場
甚至 不在西班牙
在西班牙的國家地理之外
我看到的西班牙廣場也叫西班牙廣場
西班牙廣場 每個廣場
都是西班牙的。美麗的西班牙女郎
在《西班牙女郎》的旋律中舞蹈
最好的地方是西班牙廣場
西班牙斗牛士在《西班牙斗牛士》節奏里
亮相 最好是在西班牙廣場
石榴和康乃馨是西班牙國花
如果它們出現在西班牙廣場 攜帶的
肯定不僅僅是一個國度的河山
還有史冊中抽象的人
隱藏在花瓣內心概念的臉龐
塞萬提斯
那個坐在高處 在陰影中隱藏的人
在虛與實中間。雕塑的身體
心跳仍在雀躍。16世紀的天空降下來
現實主義的陽光 在他的膝蓋上
揭示廣闊的生活原野
他的目光 鋪開一本小說里文字的影像
是的 作品中的人
他們以固定的形式行走于虛無與縹緲
銅鐵的腳印 攜帶黑暗和腐朽
仿佛永在回憶的
冊頁之中。廣場是閱讀觸摸的方式
當時代需要騎士
我們讀到他。或者他們
堂·吉訶德:塞萬提斯的另一個自己
在對應社會中諸多面龐中的一個
眾多的這一個 代表復數
比喻和象征都在這里。雕塑打開始終
托萊多古城
肺葉。心臟。西班牙語和方言
任何在街頭走過的西班牙人
我都能在時間的破碎中
讀出空間的烙印 每個時代
帶走了自己的音符 把樂器留下
懸崖之上的帝國
每條小巷 有著中世紀的時光在漫步
圣馬丁橋從十三世紀蜿蜒而來
大教堂用十七噸的鐘聲
召集幾百年不同宗教的黎明
薈萃在一起
塔霍河穿過塵埃把欲望帶走
幾千年 它在環繞中
學會用陡峭的手掌
梳理波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