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上弦月（二首）

吳治由

致吊蘭

1

卑微之物，必暗藏有火

揮舞剪刀，我在屋子里旋轉

從陽臺到客廳，從房間

到房間，我提著垃圾桶

在給繁茂的吊蘭瘦身

它們是我三百六十五天的伴侶

八十六平米國度唯一的森林

因為陽光，吊蘭總是

恣意生長，觸須漫過花盆

在尋找我終日生活的情緒

而我總是顧此失彼

被隱身者伸出兩手

不停地往前推搡，走啊走——

有時要飛跑上一陣子

而現在，我得學會專心致志

給它們梳妝、打扮

把那些枯黃、衰老

伸向我的手一一握住

誰說過：寒冬已至，春天不遠

2

我在剪，剪你的發絲

你的細胳膊細腿

剪你細腰撐起，正一天天

衰老下去的身段

可我不小心，把刺穿

玻璃的陽光也給剪斷了

握著一把綠色的尸身

我發現久積的塵土

我接著剪，剪斷風聲

雨聲。剪下白天和夜

還在剪，剪出血液的氣味

剪出一道整齊的傷口

請不要原諒我為此

犯下的所有過失——

用春風鞭笞我吧，就讓我

由一個暴君委身為奴

給花施肥，給草澆水

適當的時候也掃一掃庭院

致上弦月

今夜，我在城中，在陽臺上

目光挾持頭顱，向高處

攀援。梵高永久的畫布

懸在高處，幾縷云呀彩呀

是畫筆打上去的新鮮油彩

昏暗處，割開一道瘡疤

已由初時的彎刀，變得滾圓

滿身的銹蝕，也在行進中

被剝掉。是誰揭掉了這

瘡疤上的創可貼，露出癢

露出眼中的湖泊。還是畫布

太舊，經不住反復的戳傷

從自己的身體里掏出了古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