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_闕維杭(發自美國加州)
陌路相逢的熱心人
文__闕維杭(發自美國加州)

美國總統大選前,希拉里和特朗普互相抹黑,讓人驚詫于上層政客的粗鄙和選舉的齷齪一面,對于美國普通百姓而言也厭倦這種選戰,因為,美國許許多多普通老百姓是非常淳樸善良的。
幾年前,我和家人駕車從賓夕法尼亞州的一個小鎮前往紐約州的水牛城。剛剛下過幾天大雪,高速公路兩側的肩道連同沿途景色都被皚皚白雪掩蓋,公路上車輛稀少,陰暗的天空又飄起了雪花,我小心翼翼地在那依然有一灘灘薄冰雪未消的公路上駕駛,卻不料還是不慎溜出了公路,右后側車輪斜傾在肩道邊深陷于積雪之中,汽車不能動彈了。天寒風驟,我們嘗試重新發動引擎,兩人下車在后面推車,終究無濟于事。幾聲嘆息,又扛不住冷,只能都縮回汽車,心里積聚起不知何時才能脫離困境的焦慮與困惑。
這樣困頓的時刻縱然很短卻極其愁人,正在我們無助無力唯在內心祈求有警車路過的片刻,忽然聽到一陣剎車的聲響,但見一輛白色轎車在我們的車面前停了下來,駕駛座內走出一位中年美國人,他來到我們車前詢問狀況,了解到是車子陷住之后,他說了句“沒問題”,就回到自己的車旁打開后廂蓋,取出了一小捆繩子再返回。那是很結實的雙股尼龍繩,兩端都連接了鋼制的彎鉤。他熟練地把尼龍繩的一端扣在了我們車子前擋板下的鉤桿上,再回到自己車上,然后倒車貼近我們的車前,并把另一端的兩股尼龍繩掛到他自己車的后部下方,然后囑咐我坐到車內放開手剎,握好方向盤,他則去啟動自己的汽車。隨后,我的車就被他的車牽引到了公路肩道的平地上,頃刻間,我們的座駕恢復原狀,可以驅動了。
一陣興奮,我忙下車向他致謝。看他麻利地解開鉤連在兩輛汽車上的尼龍繩,撣撣上身衣服的雪花,微笑著說聲“不客氣”和“祝(你們)好運”(Good luck!),就揮揮手驅車前去了。
前后不到十分鐘,我們解困了,這才轉過神來,而那位悄然而至伸手相助的“援兵”卻已經遠去,忘了問他的姓名,也不知住在哪兒要去哪兒,只看清他是一位中年白人,模樣儒雅,彬彬有禮,行動敏捷。“幸虧遇上了美國的雷鋒啊!”我們幾個一陣感慨唏噓,又繼續行程。
這件事一直沉浸在我腦海里,久久不忘,后來驅車在外,無論天氣晴好還是刮風下雨,幾乎常常會顯現那難忘的一幕。陌路相逢的美國人啊!“助人為樂”似乎不是一種義務、一種美德需要特別宣揚,它更像是他或她與生俱來的一種本能,一種在崇尚博愛人文環境中長期熏陶而培植起來的與人相處與人為善的本能。
2016年夏天,我在幾段美西自駕游的行程中,也相繼遇上了幾位普通美國人,他們或在我們迷路的時候,或在我和伙伴探究景致名稱之際,以各自的方式給予指點,不約而同地展現出貼心的服務精神和盡心盡力的態度,這讓我感慨不已。
那是在進入科羅拉多州丹佛市的下午,我們在尋找前一天網上預訂的民宿時,忽然發現這個居住點所在的街道在市中心的一隅突然被截斷了,前方忽然成了岔路,即使按GPS定位系統尋找,也失去方向,實在有點詭異。
無奈之下,我只好到一旁空置地暫時停車,我走到街上,周圍沒有店家可問,兩側停滿了車,只見到一白一黑兩位中年婦女站在一輛SUV車旁聊天,仿佛見到了“救兵”,我便上前問路,他們倆都慈眉善目,問明緣由后,也用手機上的定位系統查找,居然也搜尋不到我們要去的目的地。折騰了一小會兒,黑人女士說她就住在附近,可以帶我們去找找這條街的另外一頭。我們一陣欣喜,相信有當地居民帶路總會方便些。那位白人女士則說,她有事要先走就不陪了。我們的車就緊緊跟在那黑人女士駕駛的黑色SUV后,前后繞了好幾條街,這時發現白人女士開的凌志SUV車也緊跟在我們車后。
然而,尋路過程依然不順利,再次停車時,那白人女士說她不放心,還是跟上來看看;黑人女士則有點羞愧地說,不好意思,一時還找不到,真是怪了。我們連聲向她倆道謝,請她們不必再帶路了,我們可另外問問警察或者出租車司機。而黑人女士執意要再帶我們去找一下,仿佛是她自己的事那般牽腸掛肚,好像幫不了這個忙就對不起我們。不容我們推辭,她的車又往前引導,我們趕緊跟上,繼續繞了幾個街口,居然折回要找的街,突然,我們發現預訂民居的房子門牌號就在一側了。
如釋重負之際,我們趕緊先下車向這兩位女士道謝,她倆各自揮揮手說:“歡迎來到丹佛,”再道一聲,“祝你們好運!”然后就驅車駛離了。這一刻,我又想起了多年前在雪地里為我們汽車解困的那位儒雅的白人男士,也想起了他祝我們好運的話,時光仿佛將這些美好的片段凝固在一起,彌漫起陣陣“好運”“好人”的祝福。
美國獨立日假期的前一天(7月3日),我們一行四人驅車抵達俄勒岡州的火山口湖國家公園(Crater Lake National Park),這個火山曾因億萬年前火山噴發而形成洼陷,是數千萬年來積蓄雨雪匯成的湖泊,是美國最深的湖泊,湖水湛藍深邃,風光令人叫絕。沿湖有眾多觀景點,我們在一處觀景點停留細看說明牌,正為說明文字里的一些術語感到迷惑時,耳畔忽然響起一陣悅耳的純正漢語普通話,解說這火山口湖千百年來的名稱變遷。側頭一看,居然是一位中年白人女士在說話。我們不禁好奇,詢問她何以能夠說一口漢語的來歷。原來她是俄勒岡州波特蘭市人,卻在臺灣居住了20余年,也到過北京等地,一直做推廣美好家庭生活的義工,因此練就了一口幾乎聽不出外國人口音的漢語普通話。她去停車場叫來了她的丈夫和我們認識,說他們對這兒的風景比較熟悉,歡迎來俄勒岡游玩,有什么不清楚的細節盡管問,親切熱情溢于言表。
道別時,她告訴我們說,她的中文名字是“包舒婷”,特地說了每一個字:包公的包,舒服的舒,亭亭玉立的亭加個女字旁的婷。好一個包公!好一個舒婷!這個美國人把中國古代清官和當代知名女詩人的姓和名字都用上了。
當然,還有些更輕松更偶然的相遇,也令人難忘。在穿越猶他州一條鄉間公路前往布萊斯峽谷國家公園(Bryce Canyon National Park)的途中,車窗外掠過一派鄉野的寧靜風光,馬匹或牛懶散地躺在綠茵般的嫩草坡上,坐落在田野中的民居房舍色彩不一,卻與周圍的風光和諧相宜,組成了一幅幅賞心悅目的畫圖。
一路車輛極少,舍不得錯過如此美好的田野風光,我們的車放慢速度,盡情瀏覽小路兩側的景色,漸漸被一處放牧馬匹的草地欄桿旁的景象吸引住了。那是兩位白人小姑娘,大的約六七歲,小的僅三四歲,兩位小姑娘各自戴著頂網球帽坐在自家屋前的沿路草坪上,身前一張小平桌子上擺著幾個深紅色的大塑料杯子,前面矗立著一塊大黑板,上面寫著稚嫩的彩色粉筆大字:Lemonade(檸檬汽水)。原來小姐妹在練攤賣自制的飲料呢,大字下面寫著$1.00,還畫了紅、黃、藍幾色的檸檬切片。
我們正好也口渴了,雖然車子上還有瓶裝水,卻更想嘗嘗鄉村小女孩自制的檸檬汽水。就先后給那姐姐遞去三個一美元的硬幣。那小妹妹熟練地從桌旁的罐子里向杯子里倒檸檬水,又從桌下的小冰柜里舀出冰塊倒進杯里,姐姐再遞給我們品飲。清爽可口,很是過癮。趁喝檸檬水的間歇,我問兩位小姑娘:“這是你們家嗎?旁邊的馬是你們家的嗎?”姐妹倆說是鄰居家的。又問爸爸媽媽在嗎,答說媽媽在屋里。她們家的房子離路邊至少還有三四十米左右距離,媽媽就放手讓兩個小女兒自己對付自己的事了。
我以前見過城市里的孩子常有在家門前或者跳蚤市場賣自制的糖果糕點或者汽水飲料等的,知道那是美國家庭讓小孩從小鍛煉接觸社會的途徑之一,并非完全是“勤工儉學”意義上的義務,有些還是為了替慈善事業募款,用自己的手和心意,一點一滴地做些奉獻,哪怕是那么微小。我不經意地問這兩姐妹:為什么要練攤?大女孩回答說“好玩”,小妹妹也說“有趣”。看到她倆白里透紅的臉上洋溢的笑意和坦誠,看到她倆落落大方的談吐和動作,看到她倆與城里孩子毫無二致的穿戴和自信,我不需要尋求答案了。
在那個幾乎希望能夠定格的時空里,我體認到尋常美國人濃濃的質樸與樂觀,感受到了美國孩童的活潑可愛,也體認到她倆的父母如此放心讓孩子自得其樂的源頭,這美好的鄉野不僅環境寧靜安逸,連人心也都那么實在純凈。
再見了!我們和小女孩們依依不舍地道別,她們也不停地揮揮手,耳畔又傳來脆脆的祝福聲:“祝你們好運!”(Good luck!)
潤物細無聲。謝謝你們!那些在旅途中陌路相逢的熱心人,那些尋常美國人無論男女老小,你們發自肺腑的言談舉止無不讓我感到溫馨,并留下久遠的記憶和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