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灑法庭的貪腐親兄弟

文_趙蓓 大衛（安徽合肥）

淚灑法庭的貪腐親兄弟

文_趙蓓 大衛（安徽合肥）

2016年7月22日，安徽省馬鞍山市中院對安徽省淮南市委原書記方西屏(正廳級)受賄、濫用職權案進行公開宣判。方西屏因犯受賄罪、濫用職權罪，被法院一審判處合并執行有期徒刑12年6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325萬元。1個月后的8月23日，方西屏的胞兄、合肥市人大常委會內務司法工作委員會原主任方東屏（正處級）也接到馬鞍山市中院對他的判決：犯受賄罪、利用影響力受賄罪，合并判處其有期徒刑12年，并處罰金人民幣355萬元。

方氏兄弟案發于兩年前。兩年前的夏季，方西屏因嚴重違紀被立案調查，他是自2005年10月以來，淮南市第四位在任上“落馬”的腐敗書記。9天后，他的胞兄方東屏也隨之中箭。這對祖籍江蘇南京的方氏兄弟，在浸淫安徽官場30多年后，在2014年那個悶熱多雨的夏季一同倒下，兩兄弟的貪腐歷程逐一暴露在世人面前。

兄弟成貪腐“聯盟”

“我愧對我的兄弟，是我利用了他的權力，我利用了兄弟關系成為我斂財的手段。”這是方東屏站在法庭流著老淚抽噎著說出的一句話。

據查，方西屏利用擔任中共池州市委副書記、市長，中共安徽省商務廳黨組書記、廳長職務上的便利，從2006年年初至2013年2月，接受多人請托，為他人在商業房購買、房屋產權證辦理、特許行業審批、國有土地出讓等事項上提供幫助。伙同其兄方東屏共同收受房產產權及股權，其中房產產權價值人民幣2112.594萬元，股權價值人民幣1000萬元。另外，方西屏單獨收受賄款人民幣共計61.5萬元。

從檢方指控可以看出，方西屏受賄絕大部分是與其兄方東屏共同完成，兩兄弟共同受賄兩千多萬，而方西屏單獨受賄只有區區幾十萬。

方西屏，1958年10月生，江蘇南京人，1982年在安徽省定遠縣一個小鄉鎮從團委書記干起，慢慢進入中國政壇的最低層，當上鄉長、鄉黨委書記。1988年轉戰土地系統。2000年始，仕途打開新局面，歷任六安市副市長、市委副書記。2006年3月，調任地處皖南的池州任市長，開始他主政一方的任職生涯。5年后轉任安徽省商務廳黨組書記、廳長，并在2013年2月赴皖北重鎮淮南任市委書記，登上他人生及仕途的最高峰。在淮南市委書記任上僅一年半時間即被審查。

方東屏，生于1955年，比方西屏年長三歲。搞經濟工作出身，頗有經濟頭腦。曾任合肥市供銷社主任、黨委書記，合肥市商業工委委員，合肥市民政局局長、黨委書記。2013年4月，轉任合肥市人大內務司法委員會主任，直至2014年8月被查。相比他那位執政軌跡曾跨越安徽南北，并主政省政府重要廳局單位的赫赫有名的弟弟，方東屏的名氣要小得多。與其官方職務相比，方東屏的另一個身份更響亮更為引人關注：他是淮南市委書記方西屏的胞兄。

確實，方西屏兄弟感情特別深厚，方東屏對于方西屏來說，方東屏亦兄亦父、亦師亦友。那時，方西屏總是像一個小尾巴緊緊追隨著兄長的步伐，一同下放農村成為知青，一同埋頭讀書復習，一同踏上仕途從村干部成長為當地政壇響當當的人物。一生奮斗，兄弟倆一個官拜廳干，位高權重，一個也事業有成，身居要職，成為方氏家族莫大的榮耀。可惜的是，在人生功成名就的中年，這兩兄弟卻共同演繹了一出“貪腐親兄弟”的戲碼，斷送自身，讓方氏家族陷入“一門出兩貪”的恥辱之中。

在這場“貪腐親兄弟”的戲碼中，哥哥方東屏是介紹人、經紀人加掮客，源源不斷為方西屏“引薦”各路商人朋友。商人們則懷揣各種目的、各樣商機，紛至沓來，依靠隱藏在幕后的弄權高手方西屏，共同斂財。方氏兩兄弟童年青年在苦難中相扶相助一同走過，現在卻在犯罪的道路上淪為同道中人，共同滑向無底深淵。

哥哥的朋友們

方氏兄弟的蛻變始于2006年。之前的方西屏，也在欲望的河流邊徜徉，但總的來說還都是小打小鬧，尚能克制。2006年是他徹底滑坡的一年，這一年，哥哥方東屏給弟弟方西屏介紹了一位名叫胡某挺的朋友，當時方西屏是六安市委副書記。

胡某挺早在方東屏擔任合肥市供銷社主任時就與之有多次接觸，交情匪淺。那年胡某挺找方東屏要供銷社名下一棟大廈三層的租賃改造權，通過方東屏提供的便利，以每年420萬元的承租金從供銷社方面租了過來，一個轉身，又以每年490萬元轉租給了家樂福。在之后的幾年里，方東屏陸續收受胡某挺給的房子、車子等賄賂，為胡某挺的房產生意大開便利之門，在你來我往間二人建立起“深厚的友誼”。現在老朋友提出想見在六安當副書記的弟弟，那當然就是小菜一碟，一句話。

那次會面沒多久，方西屏調往池州市擔任市委副書記、市長等職。這一次以“交朋友”之名進行的會面可以說是方氏兄弟共同受賄的起點。方西屏在擔任池州市長的2006～2011年這5年里，先后接受由其胞兄方東屏“引薦”的眾多商人，包括安徽匯銀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董事長胡某挺、安徽亞坤建設集團有限公司董事長許祖坤（另案處理）、安徽世誠棉麻有限公司董事長夏力等人的賄賂，為他們提供商業房產購買、房屋產權證辦理、特許行業審批、國有土地出讓等事項上的幫助，謀取利益。

胡某挺是方東屏“引薦”來的第一個商人，但不是行賄最多的，行賄數目最大的是一個叫許祖坤的。2007年，商人許祖坤無意中得知池州市一棟綜合樓（“府儒學東側綜合樓”）經營不善，便請求方東屏把他那在池州當市長的弟弟方西屏介紹給他認識認識，打那棟樓的主意。

“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看許祖坤怎么樣？他是我老朋友，最近也打算買地塊經營，要不就讓他來試試看？”方東屏勸說方西屏。方西屏想著橫豎都要把樓給別人經營，不如就讓許祖坤來干，這樣既可發展經濟，也算是幫了自己家里人。

2008年1月，許祖坤的安徽亞坤建設集團公司順利購買了那棟樓。樓買到手剛兩年，大樓就要拆遷。一買一拆一回遷上，許祖坤討到了大便宜。買樓時，池州市財政局、池州城投公司為他墊付了購房資金1112萬，不但官方墊資，他還分期償還，甚至還延期歸還。此外，是在不符合條件的情況下辦到了房產證，而且專門為他回遷增加補償面積約400平方米。當然，這一切都是方西屏一路大開綠燈支持保護的結果。

許祖坤看到了作為市長方西屏的能量，他想和方氏兄弟長久綁在一輛戰船上，去攫取更大更多的利益。于是，為了答謝方東屏、方西屏，許祖坤提出將這棟大樓百分之六十的產權贈予方氏兄弟，兩兄弟各占百分之三十。剛開始提出這個回報時，方西屏有些吃驚，還不大愿意收受，因為這和他之前收受的“小恩小惠”相比，實在是個龐然大物天文數字，太大了。況且他也清楚黨員干部不可以入股。

但方東屏十分樂意，喜出望外，于是與許祖坤聯手，不斷勸說，表示這就是帶著方西屏“隨便玩玩兒”，對外仍稱是許祖坤持股。多勸之下的方西屏開始“沒大當一回事”，也就將信將疑默許了。直到案發后才說：“我終究還是沒能經得住誘惑，沒能在我已經認識到錯誤時及時控制住自己并阻止方東屏。”

后經許祖坤提議，三人一起成功注冊一個公司——九泰公司，方氏兄弟的股份正式登記在公司名下，而許祖坤也把綜合樓的所有權轉移到了九泰公司。

后來據檢察機關鑒定估值，兄弟二人合起來百分之六十的產權價值高達2112.594萬元。可以說，就是從這棟大樓開始，方氏兄弟算是在這個素有“千載詩人地”美譽的池州完全打開了斂財的大門，這讓之前一向小打小鬧仍在淺嘗的方西屏嘗到了持股受賄巨大的甜頭。

腐敗親兄弟

時機總是來得剛剛好，就在方氏兄弟剛剛開始大肆斂財時，2011年4月方西屏調任安徽省商務廳擔任廳長職務，這對他們來說可能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消息。

2012年，方東屏的老同事王某傳想要申報一家典當公司，起初他找過方氏兄弟，承諾如果幫忙申報成功，就贈予兩人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后來他因其他事務無暇顧及就放棄了，轉而把這個項目轉交給一家棉麻公司老板夏力。這年10月，夏力又通過王某傳、方東屏找到方西屏請求為其申報典當公司提供便利。

當時申請典當行有兩種途徑∶一可以走正規招標程序，二可以通過商務廳“戴帽”下來。

所謂“戴帽”，其實就是計劃外名額，省商務廳指定的公司，不需要經過招標程序，只要申請資料符合要求，就可以上報。當年的計劃外名額，上報的5家企業并沒有藍海典當，而且申報時間也早就截止，黃花菜都涼了。見正規的招標程序太麻煩走不了，“戴帽”途徑也為時已晚，方西屏就直接出面和商務廳相關部門打招呼，要求一定把藍海硬遞上去。于是，就在既沒有名額也截止報送的情況下，“走后門”的典當公司“插隊加塞”，“特事特辦”，竟然很快順利拿到了批文。這家公司真是幸運兒，因為它認識廳長方西屏，又答應給方家兄弟股份，順利“戴帽”果然一點不費事。

“合肥市原來的5個申報指標已經用完，藍海典當公司是方西屏打招呼遞補上來的”，“后由合肥市遞補了藍海典當公司，將申報資料錄入了全國典當行監督管理信息系統。”“按道理說藍海已經過了申報截止時間了，按規定是不受理的，更不應該遞補。”合肥市商務局有關人士在接受檢察機關問詢時均指出藍海典當的申報運作的確存在違規違法。

與此同時，方東屏也沒閑著，在為如何持股做打算。王某傳和夏力為方氏兄弟想了一個好辦法：“東哥，你看不如找人代持股份怎么樣？這在股份運作中也很常見，反正只是名義上是別人的，說到底還是你們的。”顯然，方氏兄弟采訪了他們的建議。于是方東屏開始準備起來。

“我這有個典當行的股份不方便持有，你可否幫個忙？”方東屏找了自己的朋友葉某和劉某做代言，分別安排二人替代他方氏兄弟持股份。然后夏力兌現承諾，向葉林和劉巖的銀行賬戶各轉去人民幣500萬元。兩個傀儡持股人再將這筆巨款轉入新成立的藍海典當公司，作為投資入股款。

“這一切都是為今后退休打下利益基礎。”方西屏坦言，“當與人聊到有的領導干部退休后住好房、開好車、有好的享受時，自己心中不由為之一動；當朋友過去只是個無業游民，現在請吃飯也能一擲千金，自己心里又不免有點失落……”為了退休生活未雨綢繆，方西屏真可謂是走著走著忘記為什么要出發，是忘記初心、貪賄腐敗的典型代表。

2006年3月至2011年4月，方西屏利用任池州市長的職務便利，為胡某挺辦了兩件大事：一是幫他的公司取得池州站前區第12號土地使用權。讓池州站前管委會違規與胡公司簽訂協議確定土地價格，以“假拍賣真協議”的方式讓胡某挺低價獲得土地，胡以每畝14.1萬獲得，轉手以每畝26萬高價賣掉，一把賺了850萬元。二是幫胡某挺取得池州市遠東國際廣場項目土地使用權及池州市天湖平天一號項目開發，以市政府專題會議紀要的方式將項目部分地塊大幅度提高容積率，同時又是協調設計規劃，又是解決周邊道路問題，等等，忙得不亦樂乎，在一應事項上予以支持和幫助。

按說，作為一市之長，方西屏的所作所為有些也是他的市長職責之一，但一旦卷入權錢交易，事情的性質就發生畸變。方西屏如此力挺胡某挺，胡某挺自然少不了回報。2010年6月，方西屏以介紹胡某挺投資一項苗木項目為名讓胡某挺送給對方30萬元。后方西屏因成立九泰公司需要資金，即安排這個苗木商人出資30萬給他用于公司注冊。

區區30萬怎能表達對方西屏的謝意？后來，胡某挺在方西屏明知、同意的情況下，先后兩次送給方西屏的一個異性朋友許某14.5萬元。胡某挺還將自己的車輛交給方西屏使用，并在車上放了2萬元現金，說是給方西屏加油。

方西屏接受股權，收大錢，也收小錢。他兒子考上大學，他收了許祖坤2萬賀禮；為其他商人謀利益，也兩萬、三萬、五萬地收點小錢。哥哥方東屏除和他共同受賄外，也單獨受賄幾十萬元。方東屏受賄的大頭部分，完全是依靠弟弟方西屏職權而非他方東屏自身職權而得，所以，法院在確定他犯受賄罪之外，又給他定了一個“利用影響力受賄罪”，真是恰如其分，不偏不倚。

就這樣，弟弟方西屏唱白臉，兄長方東屏唱紅臉，一個臺前一個幕后，一個前店接活，一個后坊處理，“強強聯合”，彼此依靠，共同受賄，聯手演繹了一出長達數十年的不光彩的兄弟同臺腐敗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