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達爾港：中巴經濟走廊的明燈

姚勤華+杜夢淵

作為中巴經濟走廊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節點港口和旗艦項目，瓜達爾港的開航極具里程碑意義，這既是第一次有貿易車隊自中國喀什由北向南成功穿越巴基斯坦西部地區，也是瓜達爾港第一次大規模向海外運載集裝箱，讓“一走廊、多通道”理念成為現實，惠及中巴兩國和地區發展，體現了“一帶一路”合作共贏的理念。

歷經十四天，首支從新疆喀什出發的中巴經濟走廊聯合貿易車隊抵達巴基斯坦瓜達爾港，巴基斯坦總理謝里夫稱這50輛中國卡車的到來是“分水嶺性的事件”。車隊的抵達不僅標志著中巴經濟走廊正式貫通，而且表明瓜達爾港正式開航啟用。

11月13日，中遠海運“克斯克·威靈頓”號輪滿載中國貨物，在巴基斯坦海軍F-22P型護衛艦的伴隨下，駛向中東和非洲。當天，巴基斯坦陸軍參謀長拉希勒及中國駐巴基斯坦大使孫衛東等中巴官員，見證了首批中國商船從瓜達爾港出海。在開航揭幕典禮上，巴基斯坦總理謝里夫宣布：“今天標志著新時代的黎明。”

“新時代”、“黎明”，外界普遍認為謝里夫連用了兩個分量極重的詞，表達了對瓜達爾港良好前景的厚望。作為中巴經濟走廊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節點港口和旗艦項目，瓜達爾港的開航極具里程碑意義，這既是第一次有貿易車隊自中國喀什由北向南成功穿越巴基斯坦西部地區，也是瓜達爾港第一次大規模向海外運載集裝箱，讓“一走廊、多通道”理念成為現實，惠及中巴兩國和地區發展，體現了“一帶一路”合作共贏的理念。

一波三折建設港口

瓜達爾港并不是巴基斯坦的唯一港口，往東約460公里，就是卡拉奇港。雖然卡拉奇港是巴基斯坦最大的港口，港口設施完備，有公路和鐵路通達國內各個主要城市和工農業區，但卻有著致命的戰略軟肋：距離印度不過200多公里。1971年，第三次印巴戰爭期間，印軍猛烈轟炸卡拉奇港，一度導致其癱瘓。血的教訓迫使巴基斯坦尋找替代港口，瓜達爾便是戰略抉擇。

瓜達爾原來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漁村，由于交通不便，加上土地貧瘠，當地民眾的生活非常貧窮。然而，放眼亞洲版圖會發現，瓜達爾占據著非同尋常的戰略地理位置。它南臨印度洋，西靠阿曼灣，離世界石油咽喉霍爾木茲海峽僅400多公里，是連接南亞、中亞、西亞水陸聯運的樞紐，也是亞洲大陸經紅海通往歐洲、南下印度洋到非洲距離最近的港口。

占著這么顯赫的黃金位置，想不引起注意都很難。從歷史上看，中國不是第一個有意投建瓜達爾港的國家。1958年以前，瓜達爾屬于阿曼，即便這里一片荒蕪，但巴基斯坦還是堅持通過談判，花了4年時間將其購入。為了利用好瓜達爾優越的地理位置和自然條件，1964年，巴基斯坦決定將其建成港口，但限于經濟條件，遲遲未動工。

到上世紀80年代，占領阿富汗的蘇聯對瓜達爾港表現出強烈的興趣，因為一旦有了印度洋港口，就可以將中亞加盟共和國豐富的石油和天然氣銷往國際市場，增加了與美國在海灣地區較量的籌碼。但蘇聯在有著“帝國墳場”之稱的阿富汗一陷就是十年，無奈撤退后港口計劃也不了了之。

蘇聯離開后不久，美國便接替而上。90年代，美國大名鼎鼎的Uncol公司計劃投資17億美元，從巴基斯坦修建一條通往中亞的油氣管線，將蘇聯解體后的中亞國家的油氣直接輸送到瓜達爾港，然后運往歐洲和東亞。此計一出，俄羅斯立感奶酪被偷，馬上買斷了土庫曼斯坦80%的油氣開采權，使得美國Uncol公司無米下鍋，該計劃最終胎死腹中。

1998年，急于開發瓜達爾港的巴基斯坦與美國福布斯公司簽訂了秘密開發協議。根據該協議，福布斯公司不僅獲得了自主決定采取安全防衛措施的權力，而且其控制范圍也從港口延伸到陸地，整個公司的運作堪比美國的駐外軍事基地。消息一經披露立刻遭到巴基斯坦軍方及當地部族長老勢力的反對，迫于輿論壓力，計劃最終沒有得到執行。

穆沙拉夫上臺執政，他將目光投向中國，請求中國政府援建瓜達爾港。經過雙方互訪協商，2001年，中國正式向巴基斯坦提供資金和技術援助，開工建設瓜達爾港一期項目。然而項目完工后，中國便離開了，原因是，2006年新加坡國際港務集團（PSA）在迪拜與中國公司競標，最終以高價獲得了瓜達爾港40年的經營權。新加坡接手后的瓜達爾港，并沒有如巴方所愿駛上發展“快車道”，雖然新加坡又陸續投資，但從2008年到2014年，港口基本只是裝卸政府通過巴貿易公司進口的小麥、尿素等貨物，該港口每年貨物吞吐量僅580萬噸左右，完全沒有發揮瓜達爾港的優勢與功用。

鑒于瓜達爾港處于閑置狀態，巴基斯坦政府決定將港口運營控制權交給中國。2013年2月18日，新加坡方面以“地區暴力沖突頻繁讓瓜達爾港無法實現商業功能”為由，將手中股份轉讓給 “中國海外港口控股公司”。瓜達爾港的經營權兜兜轉轉，最終回到中國手中。

突破“馬六甲困局”

在瓜達爾港開航以前，中國船只必須通過馬六甲海峽才能穿越印度洋。而中國來自中東和非洲的石油有80%須通過馬六甲海峽。那么問題就來了，一旦馬六甲海峽出現意外，中國的能源安全何以保障？

在美國的全球戰略中，馬六甲海峽是必須控制的世界咽喉水道之一。美國和新加坡有密切的軍事合作關系，該地區被置于美國軍事力量控制之下。美國一旦封鎖馬六甲海峽，就等于掐住了中國的脖子。

而反觀巴基斯坦，這個被稱為中國全天候的朋友的國家，正好擁有通往中東與非洲的捷徑，瓜達爾港的啟用，意味著中國破除了“馬六甲困局”，解開了中國海上運輸的枷鎖，中國從中東進口的石油可在瓜達爾登陸，通過中巴油氣管道輸送到中國西部，從而繞開馬六甲海峽。此外，巴基斯坦位置正好在中國——伊朗油氣運輸路線的中間，伊朗和中國正在幫巴基斯坦打造一條聯通伊朗的長約785公里的油氣管線，屆時每天伊朗可向瓜達爾港輸送2150萬立方的高壓天然氣。中巴經濟走廊將成為名副其實的“能源走廊”。

巴基斯坦專業人士阿斯卡里（Hasan Askari）分析，瓜達爾港為中國提供了一個在印度洋上的重要出海口，未來不僅能提升中國在印度洋的影響力，并且使中國的貨物通過海陸聯運的方式出口至中東、歐洲和非洲，比現有的運輸途徑節約一個多月的時間。法新社認為，“瓜達爾港的使用可使中國能源運輸航線縮短85%，從而大大降低航運風險”。

由此可見，拿到瓜達爾港的經營權意義重大，這對中國來說，確保中國海外能源供應和海上貿易通道安全的努力終于有了收獲。

巴基斯坦發展的新引擎

過去由于阿富汗問題以及中亞貿易通道不暢，瓜達爾港的發展前景并不明朗，直到中國提出“一帶一路”倡議和“中巴經濟走廊”項目，瓜港的價值與潛力方得以凸顯。中巴經濟走廊作為“一帶一路”倡議的先行項目，被巴基斯坦各界視為千載難逢的發展大機遇。這條南起阿拉伯海的濱海小鎮，北至中國新疆邊陲重鎮喀什的走廊全長3000公里，規劃建設包括鐵路、公路、油氣管道、通信光纜等基礎設施。

今年4月，習近平主席訪問巴基斯坦時，中巴兩國簽署了460億美元的中巴經濟走廊基礎設施投資協議，這是中國在海外規模最大的投資，建設中巴喀喇昆侖公路、巴基斯坦“一號干線”鐵路、能源設施和瓜達爾港口等。巴基斯坦前總理阿奇茲表示，從巴基斯坦的角度來看，巴基斯坦十分期望能有更現代化、更可靠的基礎設施，使得中巴間貿易流動可以更自由，而“一帶一路”讓愿望成為現實。

中巴經濟走廊建設不僅能促進中國實施國際產能合作，而且還將給巴基斯坦帶來巨大紅利。首要的便是為當地經濟裝上了發展引擎。去年11月11日，巴基斯坦瓜達爾港務局將瓜達爾港2281畝土地長期租賃給中方，用于建設瓜達爾港首個經濟特區。中方企業將管理瓜達爾國際機場、瓜達爾自由區和瓜達爾海運服務3家公司，全權打理瓜達爾港業務。據預測，該項目一旦順利推進，瓜達爾將會誕生一座現代化的海濱城市，用不了太久，瓜達爾就會趕上首都伊斯蘭堡的一半規模。阿聯酋《國民報》曾刊文稱，巴基斯坦的宏大計劃是希望按照迪拜的模式來建設瓜達爾，如果中巴經濟走廊以及瓜達爾港開發工程能平穩進行并按時完成，瓜達爾市就會變成一個與新加坡、香港和迪拜相媲美的城市。嗅覺靈敏的巴基斯坦房地產開發商已開始在瓜達爾購置不動產。

互聯互通的新通道

中巴經濟走廊的貫通，帶來的機遇不僅是中巴兩個國家，而且是區域性的和全球性的。瓜達爾港實現運營后，對阿富汗和中亞內陸國家來說，提供了最便捷的出海口，打開了這些國家通往世界貿易的大門，將極大地促進該區域的石油和天然氣運輸和交易，成為該地區貨物運輸、轉載、倉儲的海陸中轉站。

事實上，早在2011年美國就認識到瓜達爾港以及巴阿合作對南亞和中亞地區的重要性。時任美國國務卿希拉里曾提出“新絲綢之路”計劃，目的是通過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之間的通道建設，幫助阿富汗融入國際社會，并以此為中心打造一個連接南亞、中亞和西亞的經濟帶。美國《外交官》雜志曾將其視為美國的中亞政策，認為該計劃有助于阿富汗的長期穩定，可以促進包括中亞國家、巴基斯坦和印度等地區國家共同協作，帶來更多經濟利益。可見，美國的“新絲綢之路”在互聯互通領域與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有高度的重合性，中國的目的是想通過“一帶一路”建設，帶動沿線國家共同發展，而中巴經濟走廊不僅為中巴兩國，而且為中亞國家南下、印度北上創造了條件，也拉近了西亞國家與中國的距離。

巴基斯坦總理謝里夫說，中巴經濟走廊是完全開放的，不只是中國和巴基斯坦兩家在做，也可以對印度、阿富汗開放。印度若把握這個新選擇，抓住契機將伊巴油氣管道經瓜達爾港直接鋪設到印度西海岸，將有助于改善印巴兩國關系，同時更容易借中巴經濟走廊進入中亞市場;而阿富汗重建工作在交通設施規劃上與中巴經濟走廊對接，則對推動阿富汗經濟發展非常有益，這也符合美國和西方國家期待阿富汗和平進程順利推進的意愿。多方面的潛在合作機遇正體現了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理念：通過互聯互通、深度合作，實現中國與沿線國家共同發展，實現互利共贏，形成不可分割的“命運共同體”。

中巴經濟走廊的發展前景廣闊，對中國、巴基斯坦和鄰近國家的發展絕對是個利好，但同時也應該注意到，在走廊建設的繼續推進中，各種內外制約因素也將長期存在。當前要應對的最大挑戰是巴基斯坦的安全問題。僅在瓜達爾港—喀什運輸線附近，就曾發生多起恐怖組織活動。巴方已采取應對措施，包括為瓜達爾港了組建特別安全部隊，安排有1萬至2.5萬名安全人員專門保護瓜達爾港。除了地區安全問題，“中巴經濟走廊”在建設上還面臨一些技術困難，喀瓜線要經過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公路和鐵路建設不僅工程量巨大，而且技術要求極高。

從長遠來看，中巴經濟走廊的戰略價值毋庸置疑，建設好瓜達爾港將給“一帶一路” 的推進帶來不可估量的示范效應。（本文作者來自上海社會科學院世界中國學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