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秋
從知青墾荒的興奮狂熱到返城后的迷茫,梁曉聲筆下的知識青年身上始終閃耀著理想主義的英雄光芒。為了表現對知青這一特殊群體的肯定與歌頌,作者把擁有崇高革命理想的知識青年放置在自己創設的一系列艱苦環境中,以悲壯的結局來完成對青春、尊嚴和對革命理想的烘托,這種激昂與悲壯的雙重碰撞使梁曉聲知青系列小說中的對比敘事更為突顯。
一、艱苦的自然環境與熱烈的墾荒精神
文學創作中環境背景是突顯人物事件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梁曉聲的知青小說中,險惡艱苦的自然環境描寫處處可見,如《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開篇寫道:“那是一片死寂的無邊的大澤,積年累月覆蓋著枯枝、敗葉、有毒的藻類”,“水面下淤泥的深淵,漚爛了熊的骸骨、獵人的槍、墾荒隊的拖拉機……它在百里之內散發著死亡的氣息”。大自然原生態的危險赤裸裸地展現在人類面前,從大自然的不可抗性來看,天然險惡顯得理所當然,人類是否要去挑戰自然的威嚴以及這樣做是否有意義,在梁曉聲的作品里得到了肯定。
為了征服滿蓋荒原的“鬼沼”,李曉燕、“摩爾人”與惡劣的氣候作斗爭,與荒原上的狼搏斗,甚至被“滿蓋”(達斡爾、鄂溫克和鄂倫春“三少”民族對魔鬼的一致稱謂)吞噬了生命。梁珊珊為了捉小狍子陷進了鬼沼,王志剛為了探索出一條墾荒路與狼展開搏斗而倒下,李曉燕為了駐守這片即將開墾的土地最終深埋在了荒原,“埋骨何須故土,荒原處處為家”,李曉燕發出的呼喊是這一代知青熾熱的戍邊墾荒精神心聲。這一代墾荒知青的犧牲精神與艱苦荒原鬼沼環境形成了鮮明對比,而在《今夜有暴風雪》中:“裴曉蕓那只失去了手套的手,像巖石一般硬!”犧牲生命也不能向兇狠的大自然妥協是裴曉云保留的最后一點自尊。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環境的艱苦是知青誓要獻身祖國、扎根邊疆最有力的證明,在北大荒險惡環境下生存的知識青年身上的堅毅勇敢、富有犧牲精神的品質,也是梁曉聲知青小說中所要反復表現的。他們對大自然所進行的不斷挑戰,面對如此艱巨的任務,表現的是一場人與自然的較量。
二、人性本能與現實約束
梁曉聲在禮贊那一代知青英雄的同時不忘對人性的追求,他的知青作品毫不吝嗇地歌頌了知青們高尚的吃苦耐勞的精神,但卻并沒有回避這種精神產生的時代背景下現實的約束和人性本能的彰顯。人性中的善良、私欲、求生、克己的本能在其作品中處處得見。《為了收獲》里,當連隊戰士們準備在辛苦開播的土地上收獲時,師麥收指揮部的曹干事來團隊蹲點促收,號稱全團最優秀馬克思主義教員的曹干事,用他那錯誤的思想將麥收拖進了可怕的雨季,造成老連長的死亡。當“出血熱”蔓延到整個連隊,他一個人逃跑了。在思想混亂的時代人性難以張揚,只能以隱蔽的形式出現,而處于壓抑下的人性也充滿了矛盾,這種矛盾除了現實無情的束縛,還有人性自身本能的對抗。“每個人為了成就自己的‘英雄,不僅要壓抑欲望,也在警惕地監視著別人,不能讓別人發現自己真實的生命形態。”
正如作者所說:“盡管時代是荒謬的,但這一代人的理想是神圣崇高的。”歷史的荒謬與現實的錯誤約束難脫干系,現實的約束牽動了個體命運的走向,成為無法回避的客觀基礎。凡是經歷過這一約束的人都在其中顛覆了原本的人生。而在壓抑的現實與人性相互沖突的狀態下,作者更注重于表現處于荒謬約束下的人性光輝。人性本能與殘酷現實的對比,再次延續了梁曉聲敘事的風格,將人置身在不可抗力的阻隔中,強勢的現實反襯出稍顯弱勢的人性,卻突顯了人性的靈活性,使人性的塑造空間更開闊。
三、浪漫化的英雄主義與悲壯的死亡結局
梁曉聲的知青系列小說以浪漫化的英雄主義敘事而獨樹一幟,正如作者所說:“在人人需要證明忠勇的時代,英雄主義是青春的至高涅槃,葬青春之土地,豈不為神圣的土地?葬土地之青春,正所言貞烈之青春。”在他的筆下,“摩爾人”血戰狼群,劉邁克為挽救人民的財產搏斗歹徒,裴曉云為了站好最后一班崗,在寒風暴雪中凍僵。“為了這個虛妄的‘革命,他們不怕犧牲別人的一切,也不怕犧牲自己的一切。他們認為這就是英雄氣概!時代卻是在不停地給他們塑造英雄樣板,他們時時處于可能成為英雄的興奮中。”梁曉聲的英雄情結在時代的感召下被放大,在這曾經為之狂熱過的情懷里,他、他們這一代人付出了很多,梁曉聲嘗試為那些現實錯誤付出了生命和熱忱的人尋找他們存在過的意義和價值。
梁曉聲經歷過少年的貧困、體會過生活的苦痛,在北大荒的歷練下,他的人生信念更加堅定,面對生活的苦難更加果敢。這種情感傾注在他的作品中產生了一種厚重感,因而出現了悲壯的審美效應。為了讓英雄形象更震撼、更飽滿、更立體,作者將英雄塑造在悲壯的氛圍中、死亡的結局中。所以,美麗善良的李曉燕葬身在了荒原,純真赤誠的裴曉云將生命留在了暴風雪之夜,梁珊珊陷進了鬼沼,還有王志剛、老連長、劉邁克……一個個鮮活生命悄無聲息地被北大荒吞噬了。他要用悲壯的死與生的沖擊讓這些如英雄一般的北大荒知青留在歷史的長河中,讓歷史無論如何反思都不能抹殺這一代人曾經無悔赤誠的青春與夢想。
梁曉聲說:“歸根結底,我們這一代人的所謂命運,乃時代使然。當年那樣或者今天這樣,皆因時代曾那樣和這樣。”如今,對梁曉聲知青小說的評論甚多,單從本文角度看,只要我們能從作品中得到感動,對知青一代的理想產生認同,文本就有了價值和意義。
(江蘇省運河高等師范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