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建雄


萂村,寧靜的“天子”故里
走進萂村,便置身于一種古樸祥和的氛圍中了。
萂村,藏在賓川縣西面與大理市海東、挖色毗鄰的一個山間小壩中。“萂”,在一般的字典里查不到,據說只有在康熙字典中才能見到它神奇的身影。它在網絡上的解釋一律都非常簡潔:讀音he,古書上說的一種草。而在方言里,“萂”字讀作“wo”。在白族話中,“萂(wo)村”音為“wo hen”,意為“山窩里”。
在萂村,果然生長著萂草。萂草成熟時的草稈,是做嗩吶哨子的上好材料。每到萂草成熟的季節,便會有不少人慕名前來采摘。
萂村,應該就是生長著萂草的美麗山間小壩子吧!
我第一次到萂村,是在暮春時節。平整的山間小壩,一派繁忙而安寧的春耕景象。田間地頭,吆喝耕牛的聲音此起彼伏,像一曲韻致動人的清唱。水邊的萂草已經泛綠,油油地在輕風中搖曳。此情此景,忍不住讓人想起陶淵明描寫桃花源的句子來: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
行走在萂村的巷道間,仿佛走進了久遠的歷史。腳下的青石板路,走過了數千年的風霜雪雨,見證了無數的興衰成敗和悲歡離合;古井臺上,深深的井繩勒痕,默默訴說著歲月的滄桑變更;古井附近人家戶的墻壁上,還遺留著直接通往廚房的引水槽,不難想象,在沒有所謂的“科技”的歲月里,萂村人民充分發揮聰明才智,在淳樸的民風里,生活過得井然有序,滋味悠長。
在朋友的帶領下,我們走進了一座古樸的白族大院。這是一座典型的四合院,歲月的風霜使它早已變得陳舊,里面所住的也已是尋常百姓家,但我們依舊不難想象它當初的“闊氣”。屋檐下,一位慈祥的老奶奶正在用手工縫紉機縫制著小孩子的白族服飾,她的每一道工序都有條不紊、動作麻利,那身手,比起年輕人也有過之而無不及。一打聽,才知道老奶奶已是90多歲的高齡。我們欣賞著她縫制的服飾與精巧,那種鮮艷,忍不住令人嘖嘖稱贊。
而在一個叫楊文澤的老人家中,更是令人拍案叫絕。不大的院落,上百種花草爭奇斗艷,一派生機盎然。最難得是老人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將兩棵石榴樹修剪成了一對傾情相向的“鴛鴦”,不管是石榴花開還是石榴成熟時,那都是一道令人怦然心動的美景。楊文澤老人是一位有心人,幾十年來,他還處處留心,收集萂村地區生產生活用具,井然有序地存放在自家的閣樓上,那些已經在民間消失或正在消失的農具,在他的“博物館”里。得到了悉心呵護,萂村地區曾經發達的農耕文化,在這里可見一斑。
這藏在山間的小小萂村,蘊藉著深厚的歷史文化。
這里,南詔時期曾經走出了兩個皇帝:大天興國(928-929)皇帝趙善政和大義寧國(929-937)皇帝楊干貞。相傳,楊干貞在位期間,于農歷正月十一至十五回萂村過新年,體察民情、與民同樂。了解到萂村老百姓生活艱難,過完年回到羊苴咩城(今大理古城)后數日,便頒布了一道圣旨:免除萂村地區的徭役和賦稅,乘船過洱海免交船費。直到今天,萂村地區還流傳著這樣一幅對聯:“萂村無稅肅恭(楊干貞謚號)親口封正,南詔有旨千貞御筆揮成。”
后人為緬懷楊干貞的功德。將正月十一至十五作為萂村地區永久性的歷史傳統節日,就是萂村地區現在的“天子節”。每到這個時節,萂村地區家家主動打掃房前屋后和村頭巷尾的衛生。戶戶喜貼春聯、高掛大紅燈籠。從正月十一開始,萂村壩子各村(自然村)輪流將天子廟中的“天子”趙善政、楊干貞,皇后及母后,本主老爺、圣母觀音接到村中供奉,意為與民同樂。到正月十五,要將“天子”迎接“回朝”。這一天,四方賓客云集萂村,整個萂村壩子男女老少穿上節日盛裝。萬人空巷接“天子”,呈現出一派歡樂祥和的美好景象。
柳家灣,異域風情惹人醉
“走,到二隊喝咖啡去!”
外地到賓川的朋友,大都會受到這樣的邀請。
“二隊”。就在賓川縣城東郊二公里遠的柳家灣華僑社區。夏季的夜晚,這里是縣城里的人們最愛去的避暑佳地,也是邀請客人休閑的好地方。在頗具異域風情的浪漫氛圍里,涼風習習,喝著有“中國咖啡活化石”美譽的賓川朱苦拉小粒咖啡,再加一點異國風味的點心,那種愜意,難以言表。
一百多年前,法國傳教士田德能神父將從境外帶來的咖啡樹種植在賓川極為偏遠的山村——朱苦拉,無意間造就了“中國咖啡活化石”。而大多數賓川人喜歡喝咖啡,應該是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后的事情。那時,因國際環境的原因,越南、緬甸、印尼等很多國家的華僑被排擠紛紛返回祖國,有不少僑胞來到了賓川這塊熱土上扎根。雖然那時生活艱難,但大多數僑民還保持著飲用奶茶、咖啡等習慣。久而久之,僑鄉的飲食文化也便潛移默化地熏陶了本地人。加之賓川氣候干熱,喝冷飲消暑的習慣也便久盛不衰。柳家灣華僑社區二隊的“二對”咖啡(據說是因商標注冊原因,而使用“二對”),便是一個經典的例證。
都說賓川有著名的“三氣”:雞足山的“靈氣”、金沙江干熱河谷地區的“熱氣”和僑鄉的“洋氣”。“靈氣”和“熱氣”自不必多說。賓川是全國著名的僑鄉,境內三個華僑社區居住著歸僑7200多人,與美國、加拿大、新加坡、緬甸和香港、澳門、臺灣等23個國家和地區有著廣泛的聯系,形成了特有的僑鄉優勢。柳家灣華僑社區,其實也就是僑鄉一個典型的縮影。
柳家灣華僑社區原國營太和華僑農場始建于1958年1月,1960年1月破土建設迎僑堂,1960年10月接納第一批印尼政府排華歸僑,1961年至1979年先后接納來自印度尼西亞、緬甸、馬來西亞、柬埔寨、越南等歸國華僑,迎僑堂見證了那個特定的時期。迎僑堂的特點是整齊化一的土木結構,其跨度超過了普通土木結構。迎僑堂周邊建有一排排軍營式土木結構的連排房,用于安置來自不同國家及地區的歸僑。如今,50多年過去了,迎僑堂及其它當時的建筑都已經陳舊斑駁,但大多數建筑依舊保存完好,默默訴說著一個時代的歷史故事。
僑民的生活一般都比較簡樸,即使生活富裕了,他們也不事張揚。如今的柳家灣華僑社區,大多數僑民依然還住著以前的老房子,但社區的村頭巷尾都非常潔凈。
每到節日,社區的小廣場上,便會上演洋溢著異國風情的歌舞盛會,陶醉其間,還會以為是到了國外的某一個地方。社區與熱鬧繁華的縣城近在咫尺,但這里沒有喧囂,每當夜幕降臨,田野的風輕輕吹來,在咖啡的醇香中,一個浪漫的夜晚便如約而至。
州城。古意盎然的文化名鎮
坐落在賓川壩子腰部的州城古鎮,曾經是南方絲綢之路和茶馬的古道重要驛站。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為歷朝兵家必爭之地:同時,也因其人煙稠密、商賈云集,一度成為賓川地區政治、經濟、文化中心。
如今的州城古鎮,被大片的葡萄園環抱著,雖然它曾經的輝煌奪目都已淡去,但這里的老百姓沐浴著深厚的文化氣息,日子過得富足而甜美。
走在州城的老街上,目光所到之處,那些古樸的建筑已經顯得斑駁而深沉,似乎在默默述說著數百年的歷史風云。
傳說,該地出現過白霞煥彩的奇景,所以州城又有“白霞城”的別稱。
關于古鎮的整體格局,清雍正年間的《賓川州志》中有這樣的記載:“初筑時,取坐東向西,乙山辛向。周四里三分,高一丈五尺。四門:東日‘迎輝,南日‘永安,西日‘西門,北曰‘柔遠。計垛口一千二七。后‘永安改為‘南薰。”
十字形的街道,將古鎮劃為正方格形,十字街交匯處,雄踞著一座四層六角攢尖頂鐘鼓樓,鐘鼓樓的名字很通俗,叫賓興樓,顧名思義,就是賓川地區興旺發達的蘊意。南北向的街道和東西向的街道,交叉著穿鐘鼓樓而過,形成了一道奇特的景觀。
出了城南,有一條叫力六河(古名鐘良溪)的小河,一座單孔石拱牌樓式風雨橋靜靜地橫臥其上,名為南薰橋。據《新纂云南通志》記載,南薰橋始建于明嘉靖二十三年(公元1544年)。南薰橋不但年代古老,而且具有光榮的革命傳統。1936年4月,賀龍、任弼時率紅二、六軍團長征過賓川,在州城遇反動勢力阻撓。4月20日拂曉,紅軍派出一位團參謀長帶著五個戰士,經南薰橋,抵城南門喊話,要偽縣長出來談判解決紅軍過城問題。守城頑敵公然開槍打死紅軍談判代表,紅軍被迫攻城。戰斗中,南薰橋成為紅軍的掩體和搶救傷員的臨時救護所。當日下午,攻克州城,殲滅守城頑敵。該次戰役為紅二、六軍團途經滇西最為激烈的攻堅戰,打出了紅軍軍威,有力地教訓了反動勢力。1994年12月,南薰橋列為大理州首批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古鎮的東南角,是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文武廟建筑群。文武廟建筑群成“丁”字形布局,始建于明弘治七年(公元1494年),占地面積19420.5平方米。整座建筑規模宏大,氣勢雄偉,殿臺樓閣布局完整,建筑工藝極為精湛。建筑既體現了儒家思想的博大精深,又充分融匯了本土民族特有的文化,古樸典雅,雍容華貴而不失威嚴,是目前大理州保存最完整,建筑規模最大,風格獨特的古建筑群。武廟照壁長40米,高13米,寬1.6米,堪稱全省之最,全國罕見。文廟、武廟相連建造在全省也是獨一無二的。
此外,州城境內還有濟川橋、知政橋、筆山書院、古城墻遺址及四街八巷的古民居建筑(最為典型的曹家大院、李家大院)、天主教堂、城隍廟、報國寺、忠烈祠、文昌宮、武隍廟、觀音閣、碉樓等二十余處文物古跡。因歷史悠久、文物古跡眾多,2010年5月,州城鎮被國家住建部、文化部公布為“國家級歷史文化名鎮”。
雞足山下,聽一場韻味悠遠的
洞經古樂
初冬時節,在一個喜愛民間民族文化的朋友的邀約下。有幸在佛教圣地雞足山腳下聆聽老者們虔誠的演奏誦唱洞經音樂。時隔良久,那音樂聲依舊在心間腦際縈繞。
我們到達雞足山腳下沙址村委會寺前村的二廟時,絲絲縷縷飄起了一陣小雨。一位老者迎上來笑呵呵地說:“你們真是有福之人啊,你看,這不帶風帶雨來了嘛!”老人那醇厚的笑和意蘊盎然的話語,讓我們一下子就融入到了溫暖的民間。
聽說幾個作家要來,老者們都很是高興,早已擺好了架勢,幾句簡單的寒暄之后,演奏便開始了。
小雨過后的雞足山麓,空氣格外清爽。音樂聲一起,韻味悠遠的氛圍便很快升騰起來,在綠樹圍抱的村莊中悠悠揚揚,與雞足山上流淌下來的泉水聲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聽來讓人神清氣靜。
老者們演奏和誦唱時的神情極為凝定安詳,此時,他們放下了生活中的一切瑣碎,完全沉浸在音樂的旋律和意境之中,感受生命的安然寧靜。
在整個演出過程中,男性老者負責器樂演奏,女性老者負責經詞的誦唱,配合極為默契。演奏中,他們主要使用了二胡、笛子、板胡、三弦、月琴等管弦樂器和鑼、鼓、大鈸、小镲、鐃、木魚等打擊樂器。一個老者遺憾地告訴我們,現在沙址洞經音樂協會中沒有人演奏古箏、古琴和琵琶等樂器,他們很希望有這方面特長的古樂愛好者加入進來,這樣,會進一步提升整個團隊的演奏水平,給聽眾帶來更美好的享受。
演奏和誦唱結束,我們還意猶未盡。一位老者明白了我們的意思,抱歉地說,要全部演奏完沙址地區的十三首洞經樂曲,得近三個小時左右。因為這一次他們的活動還有其他節目,故只演奏了其中幾段樂曲。
我看了他們的樂曲單,十三首樂曲以《迎賓曲》開頭,其間有《開經偈》《祭孔調》《觀音贊》《祈福》等。不難發現,源于道教絲竹樂的洞經音樂,已經融入了儒、釋兩教的元素。難怪在聆聽的過程中。感覺既有道教音樂的韻味,又有佛教音樂的內涵,其間還有當地民間音樂的濃郁氣息。
說實在的。唱詞我基本上沒有聽懂。大概是因為他們使用的是白族語。但心里卻好像都明白他們要表達的意思。他們祈愿風調雨順、無災無禍、眾生太平,勸誡人們去除貪念、和諧相處,倡導人們親近自然、熱愛生活,祝福天下蒼生安康幸福……雞足山是佛教名山。世世代代在山下生活的民眾,自覺不自覺都被雞足山的靈氣所浸染,洞經音樂中融入了較多的佛教文化元素,那也就成為自然而然的事了。
一個老者告訴我們,沙址地區的洞經古樂興于明清,盛于晚清,民國時期,洞經樂壇人才濟濟,古樂器齊全,經典曲目較為齊備,演出活動很頻繁,是沙址洞經古樂的鼎盛時期。到了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不少會演奏洞經音樂的老者相繼過世,到八十年代時,僅剩下一位叫王景春的老人。為了不讓沙址地區的洞經音樂失傳,王景春老人請人用錄音機將洞經音樂的部分曲目錄了下來。為沙址洞經音樂的傳承壯大提供了極其珍貴的第一手資料。如今的沙址洞經音樂協會,隊伍已經壯大到了六十多人,為地方的和諧發展以及文化事業的繁榮起到了較為積極的助推作用。
“樂以教和。”這是多年以前我在教學豐子愷先生的散文《山中避雨》時印象最為深刻的一句話。意思是說,音樂是用來教育感化人、使人和諧相處的。是啊,音樂是無界的,雖然表現形式各不相同,但它卻能夠成為不同的人、人群、族群之間溝通心靈的橋梁,消除彼此之間的隔膜。
走近洞經音樂,我才漸漸明白,其流傳數千年而經久不衰,自有它深厚的道理。在民間,洞經古樂依然在教化民眾,陶冶情操,滋養性靈,有著極其豐富的歷史內涵和極高的藝術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