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職業打假”在陽光下運作
國家工商總局近日發布《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實施條例(征求意見稿)》,其中第二條提到“金融消費者以外的自然人、法人和其他組織以營利為目的而購買、使用商品或者接受服務的行為不適用本條例。”這項有關適用范圍的界定,被認為是“職業打假人”將不再受消法保護的信號。
消息一出,引發輿論和媒體熱議。我們是否還需要職業打假者?
1995年,山東人王海為了北京隆福大廈出售的兩副假冒索尼耳機進行索賠。王海當時可能并沒有意識到,在無意之間,他竟然開創了中國職業打假之路,并成為中國職業打假標志性的“第一人”和“打假”的代名詞。“職業打假人”迅速引起關注和效仿。
王海認為,以“營利”為目的是一個動機的考查,它的目的主要是針對“職業打假”。科學的制度設計應是實現正義,而不是考察參與者動機。比如吹哨人制度、賞金獵人制度,無論參與者是否追求正義,都能實現正義的結果。
知假買假也好,或者民間打假也好,索賠中索取的是懲罰性賠償,不是屬于經營收入。“營利”是獲取可預期的收入,而職業打假是不可預期的,因為商品的真假需要有關部門鑒定,是否構成欺詐行為也需要主管部門認定,不是消費者想索賠就能索賠的。所以“職業打假”并不是“營利”行為。
例如:一名普通消費買到50元錢的假貨,去投訴索賠需要賠上多少精力、時間和投訴費用?獲得三倍賠償150元錢能彌補投訴支出嗎?顯然遠遠不能。在投訴索賠得不償失的情況下,自然只有“不投訴”才成為了最佳選擇。而制假售假者們也正是在成千上萬消費者的不索賠中獲得了暴利的空間,獲得了繼續制假售假的動力,這是假貨肆虐的重要原因。
輿論普遍對職業打假人有著平常和包容的心態,理由很簡單:中國是一架高速運轉的機器,任何東西,速度快了,就容易跑偏,所以需要安全機制。職業打假人作為消費者,正是因為他們的“較真”,彌補了政府監管上的缺位。而對于生產商而言,也正是這些“小鬼”難纏,使得他們注意細節,提升產品的質量。對于一般消費者而言,他們卻是最終受益者。
信息不對稱可以很好的解釋職業打假人出現的重要性。特別是食品安全領域,生產者、政府、消費者三者之間,消費者是信息的絕對弱勢方。生產者很清楚食品是怎么生產出來的,增加和減少一道生產程序,原料的加減都有可能影響到食品安全,政府監管也不是24小時的,而且監管還可能因為權力尋租而弱化。這種情況下,職業打假人的橫空出世,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這個信息不對稱可能帶來的食品安全問題。
中國一直習慣了“父母官”的提法,讓政府來為民做主。所以在生產者、政府、消費者三者之間的法律關系里,過往的法律也極大地體現政府為民做主的理念,每部法律必有法律責任專章闡釋違法的懲罰機制,也就是相關行政機關對相關生產者進行罰款。這種理念顯然無法適應今天中國的實際情況,一方面這種機制強化了以罰代管,增加了公權力尋租的可能性,對實際上解決產品質量問題不起太多作用。另一方面,政府吃力不討好,有事沒事,大事小事都找行政機關,實際操作中根本管不過來。如果有一種機制讓消費者代表自己跟生產商和商超維權,豈不是更直接。職業打假人的出現,以及法律也給出保護公民直接維權的機制,就是公民社會的體現。
不過,輿論中也有另外一種聲音:職業打假人的存在,一方面刺激了不正常的“職業打假”行業的出現,另一方面因此產生的訴訟也耗費了大量行政資源。但不可否認的是,職業打假因為民間的、自發的形式,一定程度上彌補了行政化打假的不足,對于整體市場環境的凈化,起到了積極的助推功能。
從本質上看,職業打假人也是消費者,他們一樣在貨架上選取商品然后排隊付款。只不過他們與平常消費者不一樣的是:他們往往主動提供“反向的售后服務”。一般像大件商品如汽車等,產品有缺陷,是生產商或經銷商主動召回,職業打假人的邏輯不一樣,他們先入為主,不等生產商和商超的售后反饋,而是主動提供反向售后,觀點鮮明,訴求有據,直奔主題——懲罰性賠償,通過賺取貨值與賠償數額的差價營生。當然通過賺取貨值與賠償數額差價牟利這樣一種手段這也使其廣為詬病,踩過線就變成敲詐勒索。
中國消費者協會律師團團長、北京市匯佳律師事務所主任邱寶昌律師認為,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實施條例并沒有去限定打假人,原來的法律也沒有支持以營利為目的的購買者或打假人。只是實施條例第二條強調金融消費者以外的不受消法保護,細分來看是兩層含義:一是金融消費者以外的人以營利為目的不可以;二是金融消費者以營利為目的可以,實際上已經突破了原來消法的適用范圍。
邱寶昌指出,上述爭議深層次來說,涉及修訂條例的指導思想問題,如果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只對消費者的索賠進行保護,是不是有縱容造假賣假的傾向呢?畢竟普通消費者的維權成本很高,消費者對假的識別更難,在紛繁復雜的消費商品中消費者總有盲區,懂汽車的不一定懂房地產,這就是俗話說的“買的沒有賣的精”。所以多數時候都放棄了,造成造假賣假者有恃無恐。
邱寶昌認為:“我們的法律導向要嚴禁造假賣假,執行懲罰性賠償,對制假售假人員造成震懾,這才對。”重點應落在對制假售假的懲罰上,而不應該關心購買者是不是消費者,是不是以盈利為目的,是不是職業打假,這沒有實質意義。
中國人民大學商法研究所所長劉俊海教授也認為,全面建設消費者友好型社會離不開懲罰性賠償制度,該制度具有嚴厲制裁失信者、充分補償受害者、慷慨獎勵維權者、有效警示全行業、全面教育社會公眾、慰藉公眾心理情感的六大社會功能。
劉俊海說:“我們要客觀、公正地認識疑假買假者的角色與功能。疑假買假對工商行政執法部門來說,能起到協同共治的作用,有助于促進社會公平正義。”
劉俊海建議,要有效遏制企業的失信違約、制假售假行為,要有“猛藥去疴、重典治亂”的決心,全面推開“雙升雙降”的治理措施,即要大幅提升經營者失信成本,大幅降低失信收益,真正將失信收益歸零甚至變為負數,確保失信成本高于失信收益。要有效降低維權成本,確保維權收益高于維權成本。
對“職業打假”不可一棒子打死,而是應防止“職業打假”演變成“私了”,要讓“職業打假”在陽光下運作。對于“職業打假”,適度規范而不是輕率“放逐”,可能更契合法律關系調整之本心。
責任編輯 高柳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