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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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的水井
◎宋文濤
假若故鄉是母親,井水便是她的乳汁,孩子長大了總會離開母親。這就是我對“離鄉背井”的理解。
離家太久的人總會想起老家的事。在漫長的歲月里,“離鄉背井”這個詞時常在我的耳畔縈繞,時常使我想起故鄉的水井。
在古代,“井”是代表鄉關之情的意象符號之一,水井常在村落、閭里的中心,與居民關系緊密。于是,便有了井里、井戶、井市以及離鄉背井之說。可見,“井”與思鄉之情有著天然的聯系。
我記事起,我們村有兩口井,分別位于村的東部和西部,水源幽深,水質甘甜,族人稱之為東井和西井。這東西兩井儼然是母親的一對乳房,以取之不竭的乳汁養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村里人說,井里的水是從大濰河滲進來的,所以這么甜。我認同這個說法,因為,大濰河是我的母親河。
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在院子里做搟面杖,我坐在一邊認真地看。父親說:“我問你,越刮越細的是什么?”我不假思索地答:“搟面杖。”父親又問:“越刮越粗的呢?”我想了半天,搖搖頭。父親說:“是井!”說完,爺兒倆傻笑了半天。
父親說,他小的時候親眼見過他的父輩們挖井。他說,制作水井,要選一個水源好的位置,挖到有泉水的地層就可以“刮”井壁了;把井刮得粗一些,在井壁的周圍砌一圈兒石塊,再找來四塊很大的石板把井口做成方形,地面用大小不等的石板鋪成一個臺做井床;最后,漢子們從三里外的河里挑來水做引水,一氣兒把井灌滿,攪動后汲出,一口完整的井就算大功告成了。之后的日子里,井水就會越來越清、越來越甜!
父親還說,井里常常住著水神,如果有人從井上跨過,那就是對水神的不敬,水神就會生氣,那人就會被減去壽數。于是,我總是離井遠遠的,生怕驚動了井里的水神。
可是,水井壁的石頭縫里總是住著很多麻雀,井臺上常常有麻雀的糞便,也難免有糞便落入井里。我常想,誰知道水神會給這些麻雀減去多少壽數呢?然而,族人們卻沒人在意,依然去井里打水喝。
這兩口水井上面都沒有轆轤,只能用手抓著井繩,通過擺動井繩將水桶傾倒來汲水。這需要技巧,初打水的人是不易做到的。
天不冷的日子里,總有孩子用麻繩系著小瓶打水喝;井床上總會稀稀拉拉地坐著幾個婦女,一邊聊天一邊愉快地洗衣服。嚴冬臘月,井口會突突突地往外冒“熱氣”,井床上依然有洗衣服的婦女。當時我感覺奇怪:冬天,井水不會就變熱了吧?后來才知道:不管地面的溫度如何變化,那井水卻是常溫的。
東井離我家最近,我家只吃東井的水。東井旁有一棵大柳樹,一天夜里,村里來了臺風,把大柳樹連根拔起,大柳樹躺在了地上。臺風過后,漢子們喊著號子把大柳樹扶起來,重新把樹根埋進土里,大柳樹得以活了下來。
我念初中的時候,外村的老嫗走夜路,不小心掉到西井里去,淹死了。后來,那口井再也沒人去汲水,終于填掉了。從此,村里只剩下那口東井了,村里的人只能到東井打水吃。我感到惋惜的同時也為東井的命運擔憂!還好,直到我離家的時候,那口唯一的井還在。
離開家的日子里,我喝了不知多少異鄉的水,當然也喝過檔次不等的飲料,卻總覺得缺了點什么,總覺得比不過故鄉的井水甘美。
六年前,我回家給父親上墳的時候,家家戶戶都吃上了自來水。我想起了東井,便去看看它。那棵大柳樹還在,柳樹下卻變成了一個打麥場……
唉,今后,再也不會有人去挖水井了,祖先們留下的水井,也只能印在我記憶的底片上了。
故鄉的水井啊,你是我生命的源泉,是我喝不夠的眷戀!如今,則成了我心頭的痛……
(責任編輯徐文)
作者簡介:宋文濤,筆名何傷,男,山東諸城人,法學本科,經濟師,供職于中國銀監會通化監管分局。通化市作協會員,通化市詩詞學會理事,輝南縣文聯副秘書長,輝南縣作協主席,輝南縣詩詞楹聯家學會副主席。作品散見于全國各級報刊。其中,故事《姐姐》在全國懷舊故事大獎賽中獲優秀獎;散文《故鄉的槐花》被《中國實力派美文金典》收錄;歌曲《父母官》(作詞)獲省級三等獎;著有長篇小說《高考移民》《河東河西》《金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