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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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與“他者”間的多面中國
——以華人作家山颯法語小說為例
◎鄭蕾
摘要:近些年來,華人法語作家強勢崛起,屢獲大獎,在中、法文壇均贏得一席之地。他們不約而同地講述了中國故事,其中不乏對所經歷的時代及個人際遇的敘述。本是講自家故事,但非母語創作不免在一定程度上使中國形象具有了他性,卻不等同于異國形象。青年女作家山颯便是佼佼者之一。在她至今出版的七部法語小說中,五部為中國題材。因此,本論文擬以這五部作品為研究對象,探討介于“自我”與“他者”之間的中國形象特點及成因。
關鍵詞:華人法語小說山颯中國形象自我與他者
1990年,山颯(本名:閆妮)赴法求學,從零開始學習法語。七年后,她以《天安門》榮膺龔古爾小說處女作獎,在法國文壇嶄露頭角。2001年,她又憑借《圍棋少女》摘得龔古爾高中生文學獎。除上述兩部作品,山颯至今出版的中國題材法語小說還有《柳的四生》《女皇》和《裸琴》。
《裸琴》以古琴為線,牽起出身高門、自幼愛琴的劉裕貴妃與不諳世事、技藝高超的陳朝孤兒琴匠沈風的亂世人鬼情。《女皇》以第一人稱述說千古女帝武則天波瀾起伏的傳奇人生。《柳的四生》以象征生死輪回的垂柳為主線,串聯四段穿越時空的故事:清朝富家子女孟氏春毅、春寧兄妹的成長經歷;明朝書生重陽與垂柳綠衣的別樣愛情;女青年Saule的悲慘遭遇;現代都市女強人靜兒的忙碌生活。《圍棋少女》講述了抗戰時期日軍間諜與中國少女晶琦因圍棋相識、相知的“黑白”對立情緣。每部小說字里行間中國元素不勝枚舉,那么,這些元素構造出了怎樣的中國形象呢?
《裸琴》《女皇》和《柳的四生》分別以魏晉南北朝、唐、明、清為背景,講述中國古代故事。從煙波浩渺、溫婉秀麗的江南水鄉到崇山峻嶺、江流奔騰的西南高原,從建康到長安再到京城,那里有紅墻高筑、恢弘壯闊的皇宮,有雕欄石砌、廊橋迂回的富家大院,還有流水潺潺、竹林婆娑的荒山小屋……在這個幅員遼闊、歷史悠久的國度,男尊女卑,男子如劉裕、重陽、孟春毅,要么肩負家族使命,要么渴望建功立業;女子則如劉裕皇妃、惠媛、綠衣、孟春寧一般,相夫教子,屈于命運。這里,從布衣到貴胄,誦經拜佛,篤信因果報應、生死輪回,甚至是鬼神之說……三部作品,四段故事,跨越千年,在時間和空間上構建起了一個遙遠而神秘的異邦。
在古代中國大背景的構造中,三部作品中還穿插了大量社會生活場景的描述。在《柳的四生》中,孟春寧聰明乖巧,樣樣不輸暴躁沖動、自以為是的哥哥,卻無論如何哭喊,也自幼被裹上了“顯示女人地位”的小腳,囿于深閨。此外,以重陽寒窗苦讀、金榜題名為縮影,從縣試到殿試的中國古代科舉選拔制度真實而具體地呈現出來,其中更有對鄉試的詳細描述。在《裸琴》中,通過劉裕皇妃的兒時回憶,焚香、品茶、彈琴、吟詩作畫、陰陽五行、宅院風水……東晉高門高雅、講究的生活更是令人驚嘆!
生活細節的描寫不僅滿足小說敘事需要,凸顯中國之“異”,放大西方讀者對古代中國的陌生感,進一步激發其好奇心。此外,值得一提的是中國古典文學中常見的神話傳說、神魔志怪、佛教文化以及時下流行的時空穿越元素在三部作品的運用,更為古代中國形象增添了神秘色彩。
垂柳、古琴、圍棋……從題目開始,小說里中國傳統文化點滴俯仰皆是。《女皇》中有不少關于宮廷禮儀、佛教文化的敘述;《圍棋少女》以單、雙節形式如對弈般展開敘事,其中穿插圍棋知識,更有對棋局、棋手的特寫;《裸琴》則以蔡琰古琴的顛沛流離將上至伏羲、盤古,下至當代的種種人物聯系起來,從造琴工藝到生活哲理,處處體現著華夏文明:伏羲造琴是為了讓人開化。于文人雅士而言,月下林中,飲酒彈琴帶來的是寧靜與淡泊。對劉裕皇妃來說,彈琴不僅為自己覓得平靜,還能潛移默化地傳授子女古代經典,教育為人之道。在老琴匠沈鳳眼中,真“琴是山、河、天、地、云、船和巖石,天地也是一把琴”。大智大慧的音樂出于自然,這種“天人合一”的和諧自然觀正是中國文化精髓之所在。
在西方視野中,如果說古代中國以遙遠、神秘及燦爛文化令人追捧,近現代中國形象則跌至谷底,被視為“黃禍”“紅禍”。《圍棋少女》《柳的四生》法文版第三個故事以及《天安門》就通過晶琦、Saule、Ayamei三個柔弱中國少女在特殊歷史時期的不幸遭遇塑造了落后、動蕩的現代中國形象。由于中西方意識形態差異,作品所涉及的歷史時期至今仍是西方社會關注的焦點。加之,由華人作家講述父輩或同輩所經歷時代的故事,其“真實性”更是博得外國讀者的關注。
事實上,在山颯所有作品中,影響最大的當數《圍棋少女》,至今已被譯成30多種文字,成為日本和法國中學輔助讀物,暢銷多國。該作品的成功在于小說所體現出的普世價值。抗日戰爭爆發,在平靜的北方小城千風,冷酷的日本間諜與純潔的中國少女因為圍棋這種領地式的策略游戲,在無聲之中相知、相戀,最后共赴黃泉。
與其說負面中國形象是作者的刻意凸顯,不如說作家借助自己熟悉的特殊歷史背景,以弱小個體與殘酷暴力的強烈反差,加之飽滿語言以及女性所特有的細膩來反映戰爭殘酷以及時代動蕩,頗為震撼,發人深省。
現代都市題材在山颯作品中所占比重最小,僅《柳的四生》有所涉及。在法文版中,僅占一章,寥寥八頁。篇幅雖小,高學歷大齡未婚都市女強人靜兒、嘮叨孩子個人問題的靜兒母親、生于中國傳統家庭卻接受西方文化的“香蕉人”前男友克里斯托弗,三個當今中國社會頗具代表、備受熱議的形象躍然紙上。而在中文版中,各章節有改動,靜兒的故事占據兩章,增加部分有對上述人物形象濃墨重彩的渲染,還有對當今中國社會現象的描述——母親手舉“征婚啟事”牌在公園為靜兒征婚;小狗“OKAY”穿著海軍服走在街上,賺足眼球;飛機鄰座導演討論新劇籌備工作;娛樂圈過氣明星森田講述自己的成名路……
當代中國都市百態以靜兒的生活為縮影,如走馬燈般呈現在讀者面前,其中不乏與西方相悖的個人、家庭、社會觀念。不僅如此,小說更反映著現代人普遍面臨生存困惑:在當今快節奏的生活中,何為生活?何為幸福?“自我”還是“他者”?
從13世紀西方初識中國至今,上述四種中國形象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不斷地被西方文學作品、大眾媒體言說著,已成套話。可以說,山颯所塑形象大體與西方社會集體想象一致,更應該說這些套話有形或無形中影響著作家對中國題材的選擇。而套話之外,超出讀者期待的則主要來自其華人法語作家的特殊身份。華人法語文學興起較晚,華人法語作家均土生土長在中國,成年后才赴法求學、生活,以法語從事文學創作。數十載中國生活讓他們積累了方方面面豐富的中國素材。寫詩、習琴、學畫,這些作品中出現的元素也是現實中山颯自幼學習的中國傳統文化。而對西方讀者而言,他們長時間的原鄉記憶也大大增強了中國形象的可行度。
山颯作品所展現出的中國形象多面立體,它們出自作家與中國文化的親緣關系,又受到了西方社會集體想象的影響,更是融入了作者個人靈與肉的體驗。山颯作品在法國乃至世界多國的成功與中國形象不無關聯,但更在于小說所體現的普世價值,在于對人性的考問,對人類境遇的思考。
參考文獻:
[1]山颯.柳的四生[M].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11. [2]山颯.裸琴[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5.
(責任編輯劉冬楊)
作者簡介:(鄭蕾,女,四川大學錦城學院外語系,助教,研究方向:法國文學與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