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耕不是“廢耕撂荒”，而是長遠大計

輪作休耕是當前農業(yè)生產領域的熱點話題。探索試點耕地輪作休耕以來，總體進展良好，但有些地方因擔心產量下降對試點不積極，也有些地方將休耕等同于廢耕，放任土地撂荒。

有人便認為：我國人多地少，土地資源珍貴，耕地拋荒造成了土地資源的閑置，有的人甚至把它上升到了國家糧食安全的角度。

然而，土地是不能再生的有限資源。我們?yōu)槭裁匆欢ㄒ谶@個時代就把它用盡用完呢？人除了工作，還要修生養(yǎng)息。人如此，土地也亦然。從這個意義上講，拋荒正是保留資源的最好做法。早在2013年，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發(fā)布的著作《糧食安全——世紀挑戰(zhàn)與應對》中便指出，我國受污染的耕地約有1.5億畝，占總耕地面積的8.3%。2015年，國土資源部土地整治中心和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共同發(fā)布《土地整治藍皮書：中國土地整治發(fā)展研究報告No.2》，數據仍然觸目驚心：在我國現有的20億畝耕地中，有相當數量耕地受到中、重度污染，土壤點位超標率接近20%，大多不宜耕種。耕地土壤污染治理與修復需海量資金作為支撐。5000年來幾乎從不休耕的中國耕地，之所以能養(yǎng)育生生不息的中華民族，主要原因之一就是使用有機肥料。然而近半個世紀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化學肥料已經取代了草木灰肥。目前，中國化肥使用量躍居世界第一，在不到世界1/10的耕地上，消費的氮肥竟占世界30%。為了對受污染和破壞的土地進行自我修復，閑置是最好的辦法，多使用一年，嚴重性就會增加一年。如果每塊耕地都要進行這樣的惡性循環(huán)，那幾十年、幾百年后，這些耕地還能不能種得出糧食都成了問題。

再者，從糧食安全角度來看，這也不是一個問題。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我國人口增加了45%，糧食增產了60%，而耕地卻在減少，這說明耕地面積和糧食產量關系并不完全成正比。影響糧食產量的因素有很多，比如勞動力、化肥、農業(yè)機械等，不僅僅是耕地面積。日本消費的糧食中有40%靠進口，韓國消費的糧食中有60%靠進口。我國是人口大國，用糧量大，世界糧食需求總量有限，在糧食的供求平衡上，不可完全依賴進口。但是，必須適當進口，利用國際市場調劑余缺。我國這么多年有進有出，基本平衡。

西方農業(yè)大國早在上個世紀便陸續(xù)開始了休耕制度。20世紀80年代開始，美國正式提出以少耕、休耕替代翻耕，并制定聯(lián)邦休耕政策，對占全美耕地24%的易發(fā)生水土流失的土地實行10～15年休耕，并對休耕農戶給予國家補助。據美國農業(yè)部數據顯示，從2007年到2010年，2800萬英畝耕地續(xù)簽休耕項目合同，其中有2390萬英畝耕地到期后將繼續(xù)休耕。目前，全美有3470萬英畝耕地進入休耕期，而且大部分集中在平原地區(qū)。上世紀90年代初，歐盟要求農場主每年將一定比例土地閑置，不得耕種。歐盟政策下的休耕，一種是每年一次休耕，一種是多年性休耕，要求至少休耕10年以上。2005年，歐盟決定將休耕土地所占比例從5%提高到10%。

美國、歐洲強制性的耕地“閑置”，也許可促使我們換個角度看所謂的“撂荒”——國家就是應當“強制撂荒”。特別是在糧食生產連年豐收、市場疲軟、糧價一路下滑的形勢下，與其全部按保護價敞開收購農民余糧，不如適時適量改為實施國家休耕，在穩(wěn)定農民收入、維護農村安定的同時，還能免除國有糧食企業(yè)的巨大財政壓力。一味大量的儲存糧食，其實消耗掉的是耕地的糧食生產能力。歐洲人和美國人認為，最重要的戰(zhàn)略儲備就是土地。盡管當下債臺高筑，但美國就是不動用世界上最多的黃金儲備，就是不削減世界上最龐大的軍備支出，就是不開發(fā)世界上最豐富的土地礦產資源。

輪作休耕不是減少耕地，也并非廢耕、棄耕，而是“藏糧于地”，是立足國本的長遠之計。事實上，無論長期過度透支地力，還是把休耕等同于棄耕，癥結都在于未能認識到輪作休耕與糧食安全的統(tǒng)一關系。休耕的目的是恢復地力以提高土地質量，進而提高單產。而重視糧食安全不等于追求現實的糧食產量增加，而是保護糧食生產能力，培育生產潛力和可持續(xù)性。

輪作休耕必須考慮我國國情，休耕要嚴守耕地紅線，大面積盲目休耕不可取，要把輪作休耕與農業(yè)長遠發(fā)展布局相結合。既要防止不問地力如何，先列入休耕范圍再說，造成耕地大面積拋荒；也要防止一些農戶出于個人利益，不讓自己承包的土地實行休耕。對休耕的土地要加強管理，不得任其退化；要通過財政補貼，鼓勵農民在休閑季節(jié)種豆科綠肥等作物以提高地力。

輪作休耕又是一項系統(tǒng)工程，需要分類型推進。通過輪作、休耕、退耕、替代種植等多種方式，對地下水漏斗區(qū)、重金屬污染區(qū)、生態(tài)嚴重退化區(qū)開展綜合治理。我國幅員遼闊，耕地資源稟賦差異極大，必須針對不同區(qū)域的情況規(guī)劃耕地休耕計劃。比如，生態(tài)環(huán)境較為脆弱、土壤貧瘠的西部地區(qū)，側重于生態(tài)保護型休耕；土壤污染較為嚴重的東部地區(qū)或城市郊區(qū)側重于環(huán)境修復型休耕。

輪作休耕在我國仍是新生事物，試點地區(qū)應在遵循保護糧食產能和保護農民收入的前提下，穩(wěn)妥探索具體實現途徑。由于制度性規(guī)定尚未出臺，土地休耕的政策原則、對象條件、面積比例、期限和補償標準等問題亟待探索。實行土地休耕制度試點后，部分耕地退出耕種范圍，勢必造成當年糧食生產增長減緩。因此，輪作休耕要穩(wěn)妥地、有計劃地統(tǒng)籌推進。必須健全完備的中央及地方糧食儲備體系，有關部門對糧食流通調控的手段也要與時俱進。

同時要實行土地休耕保護政策。而不是無限制地開發(fā)利用。美國早在1985年就根據“食品安全法案”制定了土地休耕保護計劃，當時的目標是休耕4500萬英畝土地。按照這項計劃，農民可以自愿提出申請，將那些容易發(fā)生水土流失或具有其他生態(tài)敏感性的耕地轉為草地和林地。進入計劃的土地一是要休耕，退出糧食種植，二是要采取綠化植被措施，包括種植多年生的草類、豆科草類、灌木或林木。每畝土地每年對農民補貼50-50000美元。而在耕地保護方面，很多發(fā)達的國家，比如日本、加拿大、英國等都制定了詳細的規(guī)章制度，在這方面我國的退耕還林政策做得不錯，可對廣袤的農村土地來說，當前更應該研究的是耕地的污染和土地的保護問題，不要到了我們的下一代，他們愿意種糧了，卻沒有地可耕，或者說種出的糧食根本就用不成，那才是真正的大問題。

總之，我國國情特殊，耕地輪作休耕制度也較為復雜，既要保證國家糧食安全，又要讓土地適當休養(yǎng)生息；既要考慮勞動投入，還要保證農民收入；既要平衡各類農產品供給，還要找準不同區(qū)域耕地的癥結所在。因此，必須嚴守耕地紅線，科學有序地開展輪作休耕試點；要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以農業(yè)資源承載力和環(huán)境容量為基礎，真正實現“藏糧于地”，促進生產生態(tài)協(xié)調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