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至4日,大型音舞詩畫《木卡姆印象》在上海美琪大戲院成功上演。優美動人的旋律,委婉高亢的歌聲,熱情奔放的舞蹈,美輪美奐的燈光,情景交融的數字多媒體影像,給觀眾一種強烈的視覺沖擊和全新的聽覺感受。
作為2016年上海之春國際音樂節的參演劇目,新疆木卡姆藝術團和上海音樂學院通力合作、精心打造的這部音樂詩畫《木卡姆印象》,將傳統藝術與多媒體藝術完美結合并呈現給觀眾。這也是中華民族融合、東西地域藝術交流的結晶,更是“一帶一路”上一道亮麗的風景。
《木卡姆印象》以維吾爾十二木卡姆音樂為載體。木卡姆音樂源遠流長,是融音樂、舞蹈、詩歌、戲劇表演為一體的獨特表演形式,被譽為“中華瑰寶”和“絲路明珠”,同時被列入聯合國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在保留木卡姆原生態藝術特色的基礎上,《木卡姆印象》引入現代美學理念及創作手法,將古老的木卡姆與現代數字化舞臺空間呈現形式相結合,創造性地運用影視、動畫、全息影像、三維全景式、網絡虛擬環境觀摩形式等多媒體手段,對傳統藝術形式重新構架、表達和演繹,有效延伸了作品的表現形式和舞臺空間,將木卡姆藝術的精華以嶄新的面貌體現出來。
西域奇葩
那么,什么是木卡姆音樂?
公元7世紀,在阿拉伯半島誕生了伊斯蘭文明。此后,伊斯蘭文明跨越北非和伊比利亞半島,向東中亞、南亞次大陸和東南亞迅速傳播。從中國的新疆到北非的突尼斯,在長達一萬多公里的土地上出現了擁有大量穆斯林人口的地區。共同的文化有共同的音樂,伊斯蘭文明所涵蓋的幾十個民族享有一種共同的音樂文化。這種音樂文化,調式結構特殊,節奏模式獨特,音程迥異,使用大致相同的樂器,這就是木卡姆音樂。在不同的國家和地區,木卡姆并不是孤立存在而是彼此相通的,因此形成了一種世界范圍的音樂現象:國際木卡姆現象。
公元16世紀,在新疆南部強大的葉爾羌汗國(首府在莎車),諳熟音樂、精通各種樂器的英俊國王阿不都熱西提汗迎娶了熱愛寫詩和彈琴作曲,會演奏熱瓦甫、彈布爾和薩塔爾琴的阿曼尼莎汗做王后。阿曼尼莎汗掌管了全國的音樂機構,召集民間樂師,把維吾爾的敘事歌、木卡姆和麥西熱普等藝術遺產做了一次大規模的整理,使之系統化和規范化,并使其定型成套,這就是“十二木卡姆”。這是維吾爾音樂史上劃時代的改革。遺憾的是,阿曼尼莎汗后來因難產去世,年僅34歲。國王承受不了沉重的打擊,在她去世后不久也因過度悲傷而逝世。維吾爾人民世世代代懷著崇高的敬意,將阿曼尼莎汗對十二木卡姆做出的歷史性的功績銘記在心,她的名字在維吾爾文化里程碑上占有重要的位置。
新中國成立后,黨和政府對民族民間遺產的搶救、挖掘工作極為重視。1954年至1955年,吐爾地阿洪等木卡姆大師被請到烏魯木齊,除了錄音以外,還對他們所演唱的木卡姆唱詞進行了詳細的記錄。來自北京的音樂家萬桐書等在1958年根據錄音,第一次記錄出木卡姆曲譜,并于1960年以五線譜曲譜出版發行。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政府又投入人力財力,錄制CD、DVD,出版發行。還將木卡姆的歌詞翻譯成漢語、英語,對木卡姆的演唱、傳承與發展,起到積極的作用。
“木卡姆”一詞的解釋有多種說法。有說“規則、規范”,也有說“樂音、音位、音階、調式”,認為“木卡姆”指在琴板上所按的位置。還有說“音樂體裁、套曲”,特指一種音樂體裁。我們的解釋是:“融歌、舞、樂、畫于一體的大型綜合藝術形式”。
維吾爾木卡姆中,“十二木卡姆”最具代表性意義,由《拉克木卡姆》《且比巴亞特木卡姆》《斯尕木卡姆》《恰哈爾尕木卡姆》《潘吉尕木卡姆》《烏孜哈勒木卡姆》《艾介姆木卡姆》《烏夏克木卡姆》《巴雅特木卡姆》《納瓦木卡姆》《木夏吾萊克木卡姆》《依拉克木卡姆》等十二套大型套曲組成,其中每一套又包含“瓊乃額曼”“達斯坦”“麥西熱普”三部分組成。“瓊乃額曼”意為“大曲”,由敘詠歌曲、器樂曲和歌舞組成;“達斯坦”意為“敘事長詩”,是一種說唱形式;“麥西熱普”意為“聚會”,在日常生活中節日聚會都會以這種載歌載舞的形式出現。十二木卡姆中每一套的演唱時間大致為兩小時,因此演完十二套共需約20多小時。十二木卡姆如一杯杯美酒讓人如癡如醉,又像一幅幅畫卷,你能在里面看到飽經滄桑的歷史和絢麗多彩的生活畫面。
每套木卡姆的演唱速度一般按照“散、慢、中、快”變化,并按照“深沉、優美、歡快、熱烈”的情緒展開。開始的散曲委婉曲折、扣人心弦;中段的慢板抑揚頓挫、凝重典雅;中板節奏流暢抒情、沁人心脾;到快板歡快熱情;到最激烈時則熱情激烈,甚至狂熱。木卡姆的旋律節奏變換異常豐富,卻又變化得自然得體、不留痕跡,其調性豐富多彩、變化無窮。它與十二平均律有著根本性不同,有很多四分中立音和活音,使音樂風格絢麗多彩。木卡姆的樂手同時也是歌者和舞者,他們放下樂器,即能載歌載舞。
維吾爾木卡姆除了“十二木卡姆”外,還有刀郎木卡姆、哈密木卡姆、吐魯番木卡姆、伊犁木卡姆。它們各不相同,卻又相互影響。刀郎木卡姆蒼勁有力,旋律高亢熱烈,那是刀郎人對嚴酷生存環境的抗爭。在刀郎艾捷克、熱瓦普、卡龍奏出的復調襯托中,領頭的歌者高聲訴說心中的希冀,隨后幾十位鼓手一起敲響。那激越的鼓聲震撼蒼穹,震撼人心。
新疆維吾爾人,生也是歌,死也是歌。融音舞詩畫于一體的新疆木卡姆,昭示著維吾爾人對生命的渴望,對大自然的贊嘆,對美好生活憧憬和向往。
交融輝映
新疆木卡姆藝術團的音樂總監、此次活動的策劃與總導演努斯萊提·瓦吉地暢言,此次演出是木卡姆這一古老藝術的全新表達。
十二木卡姆以及新疆其他地區的木卡姆原版本演唱時間較長。此番東西部藝術家攜手創作并演出的《木卡姆印象》,選取的都是每套木卡姆中的經典片段,并對其進行重新創作,不僅保留了傳統的民族樂器,還加入了鋼琴、管弦樂及雙排鍵等現代樂器,使樂隊更加充實、音色更加飽滿,更豐富地展示木卡姆的音樂特色。如哈密木卡姆片段,由于哈密木卡姆長期受漢民族音樂影響,其旋律委婉深沉,從3/8到6/8拍,再到5/8和7/8拍,迷人變幻的音樂伴隨著優美律動的舞蹈,令人神往;又如刀郎木卡姆片段中,一群英俊瀟灑的男舞者伴隨著熱烈奔放的音樂舞動,令人振奮;伊犁木卡姆節奏平和,多以2/4拍、4/4拍交替進行;吐魯番木卡姆音樂和舞蹈激情奔放,劇中三個美艷的維吾爾姑娘合著熱烈的鼓聲,演繹了維吾爾人火一樣的熱情……
木卡姆的音樂和舞蹈兼宮廷雅樂和民間俗語雙重屬性,仔細聆聽觀看可以發現,在《木卡姆印象》中,每套的散板即“瓊乃額曼”部分,節奏多用2/4、4/4拍,曲調優美抒情,舞蹈動作端莊、穩健、婀娜多姿,頭、面、肩、手腕、小腿等部分配合巧妙;而‘‘麥西熱普”部分,節奏多用5/8、7/8拍,適宜粗獷有力的“薩瑪舞”,開始跳舞時,舞者深情莊重、肅穆,動作古樸沉穩,隨著音樂逐漸高漲,舞者變得癡迷狂熱,節奏越來越快,舞蹈也漸趨歡快熱烈,最后進入跳躍和旋轉的高潮。現場看到,觀眾幾乎要跟著他們舞動起來。
《木卡姆印象》的每一位演唱者都氣息飽滿、音域寬廣、音色明亮,且感情真摯感人,每一句樂句都讓他們唱得或滄桑悲涼,或凄婉柔情,或奔放激蕩,使聽者身臨其境,內心隨著旋律跌宕起伏。這種來自生活的聲樂藝術非常本真,從技巧層面上看很難定位他們的“唱法”究竟屬于美聲、民族還是原生態。演出團隊中有些歌者經過系統的聲樂訓練,但他們并沒有被技巧束縛,力求以真情實感把對生活的熱愛,真誠而又熱烈地表達出來,使現場的每一位觀眾都被打動。這就是藝術表現的最高境界,值得所有演唱者好好學習。
《木卡姆印象》的樂隊是一個優秀的樂隊。可以想象,演奏著薩塔爾、彈撥爾、熱瓦甫、手鼓、都他爾等民族樂器的演奏家與演奏著鋼琴、管弦樂及雙排鍵等西方樂器的演奏家之間的配合,需要怎樣的融合及默契。令人欽佩的是,在《木卡姆印象》的整場演出中,樂隊的演奏幾乎是無懈可擊。演出剛開始,我們聽到的是用鍵盤模擬出的啾啾鳥語,鋼琴流淌出的自然風光,隨著而來是鋼琴伴奏下的沙塔爾、彈撥爾、熱瓦甫等演奏出的輕快節奏,烘托出《美麗的傳說》主題和縹緲夢幻般的詩情畫意。從這么一個小小的片段,我們就完全領略到西方現代音樂和木卡姆傳統音樂融合輝映的魔力,也領略到演奏家們的高度契合。樂隊除了自身的演奏和配合,還要高度關注多媒體畫面的變化。如在打小鹿的情景,我們看到的是當小鹿跳躍、轉身時,和聽到的音效配合得分秒不差,可謂天衣無縫。
毫無疑問,《木卡姆印象》的巨大成功,還在于把現代數字多媒體藝術融合到木卡姆的劇情和場景之中,使古老的木卡姆煥發出現代氣息和青春活力。令人贊嘆的是,數字多媒體在作品中完全排除嘩眾取寵、表現自我的詬病,真正融合到劇情里,并為我國東西地域文化的融合乃至新時代的民族融合貢獻出自身的力量。當第三篇章《熾熱的愛情》拉開帷幕時,我們看到多媒體營造出彩蝶紛飛的畫面,更有艷紅的飄帶撲面而來——彩蝶在漢族文化中象征著刻骨銘心的愛情,紅飄帶則更是熾熱喜慶的象征。第四篇章《幸福的家園》,多媒體在背景的中央展現出烈火熊熊的火焰山,它昭示著維吾爾族人民的家園就在火焰山,就在中國新疆的吐魯番盆地。
精益求精
從2015年3月開始籌劃,直到2016年5月亮相滬上,《木卡姆印象》整整經過了14個月的打造歷練。《木卡姆印象》由“50后”老一輩藝術家統籌和指導,而主創團隊大部分都是“70后”和“80后”,他們受當代文化的熏陶,大部分接受過西方音樂的教育。比如總指揮努斯萊提·瓦吉地老師畢業于天津音樂學院,是新疆當地最早接受西方音樂教育的前輩;而擔任該劇第一場作曲的尼加提·艾尼瓦爾是曾求學于上海音樂學院的作曲博士;副指揮努爾巴納正在上音訪學。第二、第四場一些音樂片段的作曲家伊里亞爾、木合塔爾等也都在上海音樂學院作曲系讀書。老中青三代通力合作,表現出學者和藝術家們對木卡姆的敬意、保護和傳承。
由上海音樂學院媒體設計博士、英國諾丁漢大學信息科技碩士、上海音樂學院數字媒體藝術學院(籌)負責人代曉蓉老師帶領下的《木卡姆印象》視覺創作團隊,基本由上海音樂學院的專家、老師構成。作為非新疆本土的藝術家團體,在此次的劇目視覺編排中經歷了一番從學習、模仿到全部推翻、重新解構、組合再創作的過程。在此過程中,遇到的最突出的難題,就是如何解決傳統藝術與當代藝術之間的關系并調和的問題——要在已經非常成熟、有鮮明特色又堅守傳統的藝術根基上進行創新。這是一項極高的挑戰,要求《木卡姆印象》的制作既不能夠完全照搬木卡姆原型,也不能夠脫離他們的靈魂和精髓。2015年8月,團隊最初創作出的作品已經非常接近維吾爾族的審美,但經過反復商討和斟酌,大家認為如果做出來的東西與原版的木卡姆藝術近乎一致,也就失去了制作這部新劇的意義。最后,團隊毅然決定放棄這些初創成果,赴新疆各地進行了大量實地采訪和考察,還對新疆題材資深紀錄片導演劉湘晨等專家做了采訪,獲得了很多創作啟發和靈感。最后,全劇采取了“取極致”式的表達模式,即抓住精髓并將其解構、擴大、重組,最終形成在現代藝術概念下的維吾爾族藝術表現新樣式。
我們相信,傳統藝術與現代藝術的完美結合,將賦予木卡姆新的生命源泉和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