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巴文字里的水墨情

一

跟隨叔叔阿姨去云南大理，那已經是20世紀90年代的事情了。大理的風光有沒有讓我驚嘆，有沒有遇到好玩的人和事，這些我已經淡忘了。關于這次出行，唯一的記憶就是拜訪趙有恒先生。

當時我正在學習工筆畫，雖然也見過很多有名的畫家，但是聽了叔叔的介紹還是有些憧憬的。憧憬、激動，從而忘卻了領略一路的風景。一路上都在想象，同為大理師專的副教授，又住在市政府嶄新的住宅樓里，應該是很富麗堂皇吧？趙有恒先生是怎樣的一個人，很嚴肅嗎？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對于他作品的想象，帶有濃厚的民族風格，越是民族的東西越能帶給人們不一樣的感受。要是如今，這些消息都可以在網上了解到，也許體會不到那種忐忑了，就好比教師走上講臺，有些興奮，還有些擔心。

當我一跨入趙有恒的家門，一股濃郁的藝術氣息，撲面而來。家具布置實用而簡潔。但卻能明顯地感覺到主人布置時的獨具匠心，與叔叔家的風格迥然不同。趙有恒，中等個子，雙目炯炯有神，言語簡潔，氣度不凡。他具有納西族人鮮明的個性特征、膽量和魄力，還有軍人的威嚴。

當我用好奇的眼光看著趙有恒家中一幅幅重彩的油畫和東巴畫時，那些神秘讓我有些癡迷。見我對他的畫有著濃厚的興趣。或許是叔叔打過招呼，或者是先生有找到知音之感，竟然主動和我說起畫的事情來。“浙江是一個國畫大省，與我們的畫是不一樣的。國畫清麗、淡雅，而云南的油畫和重彩畫，都是濃墨、艷麗，富有裝飾性。”

我緊張的情緒在談話中放松下來，當我看到趙有恒的一些東巴畫中洋溢著多姿多彩的肌理效果時，我內心充滿了好奇，并向他請教。“等我作畫的時候，你過來看看吧。”看大畫家作畫，這對于我一個初學者來說該是多大的榮幸。畫家作畫需要靜，需要思緒流淌，能夠邀請我去觀看，我有些受寵若驚。如今想想，該是前輩對晚輩的厚愛吧。

在一個上午，我親眼目睹了趙有恒創作現代東巴畫的全過程。飛快地將一張高麗紙掛在畫板上，就開始創作了。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熟練地操作著紙張，一瞬間，他就變幻出了許多充滿夢幻般的優美的肌理。這時，趙有恒也回過頭，看了我一眼，然后，他又十分專注地進入自顧自的創作之中了。

只見一根根剛勁有力而又優美的線條與水墨、色彩不斷地交融在一起，構成了一幅洋溢著濃郁的生活氣息和生命力的畫。最后，他寫上題目《古納西人家》，這是一幅洋溢著一番古樸而濃郁的納西族獨特的民族風情的作品，畫中的人物形象，似貌似俏，天真而又古樸。主題內容含蓄，色彩明麗，畫面中情趣橫生。兩年之后，我在家鄉看到了趙有恒的這幅《古納西人家》和一篇文章，同時刊登在美術報上。

二

故鄉麗江和白雪皚皚的玉龍雪山滋養了趙有恒，那古老的納西族多姿多彩的文化，給予了他豐富的創作靈感和激情。納西族獨特的文化魅力和神秘感，特別是納西族一年一度的東巴會，那特有的悠揚而又悅耳的古樂聲，從小就深深地銘刻在他的心中，回蕩在他的耳邊，同時也回蕩著東巴會那氣勢宏大而又莊重威嚴的場景。如今，他雖然白發蒼蒼，但依然記憶猶新，歷歷在目。年齡到了，回憶總是像潮水般涌來。

年僅16歲的趙有恒就讀于中央民族學院藝術系的預科班。告別了生他養他的故鄉麗江和白雪皚皚的玉龍雪山，他獨自在北京開始了學院的生活。但故鄉依然深深地牽系著他的心，還有東巴文字和古樂聲，依然日日夜夜夢牽魂繞在趙有恒的心中。兩年后，他選擇了“民族染織”本科專業。這個專業在當時是屬于全國唯一的一個專業。

2014年6月，趙有恒在云南大學旅游文化學院舉辦了“云南少數民族織花圖案展”，展覽中的那些作品，大多數是他在北京讀大學和實習時特意去貴州和云南考察了貴州安順、丹寨蠟染和云南傣族、景頗族、白族織花和織錦、刺繡等工藝，他還專門對工藝品和技藝等作了一系列研究和臨摹的一些作品，同時，他還捜集到了一些非常珍貴的工藝品，一經展出好評如潮。這個深深眷戀著故鄉的人兒，從一份思鄉之情點燃了他的藝術之夢。

三

來大理師專，是部隊轉業之后的事情了。或許是磨煉，或許是一份對家鄉的情誼，或許是對藝術的癡迷。來到大理師專后，他獨自大刀闊斧地籌劃和創辦了大理師專的藝術科和美術系。同時，一直沉睡在他心中的東巴情結，依然夢牽魂繞在他的心中，促使他內心萌發了創作現代東巴畫的強烈欲望，他渴望運用手中的畫筆，重新演繹先人們的智慧和結晶。他內心回蕩著許多先人們的往事和軼聞，與黑水河和白水河一起，讓他朝思暮想，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從此，趙有恒利用業余時間，不斷潛心研究和創作現代東巴畫。他要實現心中的夢想。無數次的嘗試，千百次的失敗，那又怎樣，因為堅持，他終于實現了自己的心愿，將古老的東巴象形文字與現代藝術完美地結合，從而重新演繹和發展了東巴文化。

他的心沉浸在東巴文字之中，與現代藝術構成不斷發生碰撞，散發出一幅幅洋溢著古老的納西族先人們遷徙、開天辟地、狩獵等不屈不撓的精神氣質和各種場景的系列畫卷，美輪美奐地展示了古老的納西族的風情和獨特的魅力，并賦予了古老的東巴文字新的生命和活力，從而讓古老的東巴文字，源遠流長，發揚光大。

一個嶄新的畫種，出現在世人面前，并引起了大家的關注。各式的畫展邀請，各種講座，各種宣傳報道，趙有恒一直在為現代東巴畫的探索和發展做著努力，終于在藝術之河中砸出最有魅力的水花。1992年深秋，趙有恒端坐在法國RFO電視臺演播室里，向留尼旺的人民介紹了古老的納西族的東巴文化和現代東巴畫。讓世界為之一亮。

這位從民族走上世界的漢子，如今已白發蒼蒼了。趙有恒為了更好地弘揚古老的東巴文化，他組織和成立了“現代東巴書畫藝術研究會”，聚集了一批畫家一起探索“現代東巴畫派”，讓古老的東巴文化重新綻放出更加絢麗的光彩，從而走向世界，永不凋謝，歷久彌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