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eyna+Gifford
這是發生在6個陌生人之間的真實故事。從2015年8月到2016年8月,在長達一年的時間里,他們在夏威夷島的一座荒涼死火山上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他們不是凡爾納筆下的孤島遇難者,也不是隱居山林的傳奇隱士,他們分別是一名天體生物學家、一名物理學家、一名土壤科學家、一名飛行員、一名建筑師以及一名醫生兼記者。
他們住在一個封閉的圓頂屋里,雖然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小房間,但里面只有一張簡易床和一張桌子。他們每天的日常飲食是奶酪粉和金槍魚罐頭,每周才出門一次,而且只有穿上宇航服才可外出。他們沒法使用互聯網,雖然允許與外界進行通訊交流,但會有20分鐘的通訊延遲。在這樣的環境中生活,你是不是會有一種要崩潰的感覺?
原來,他們正在參與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一項模擬未來火星任務的隔離實驗。對于20年后的載人火星登陸任務,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還是充滿擔心的,擔心長期生活在封閉環境里的宇航員的心理健康會對任務產生影響,畢竟從地球出發到登陸火星再到返回地球需要長達3年的時間。于是,就有了這一項假裝在火星上生活一年的模擬任務。
他們究竟過得怎么樣?那名醫生兼記者撰寫了一篇文章,給我們講述了這段不同尋常的生存經歷。
假裝生活在火星
在地球上醒來是什么感受,我已經忘記了。“登陸火星”已有好幾個月了,每天在火紅的熔巖原上醒來,入眼是白色的艙頂,我想的是:我們還有沒有足夠的能源儲備供暖?天氣是否允許我們穿宇航服出艙檢查溫室?我的風扇能運行嗎?
這些想法在我腦中盤旋,一直伴隨著我走下樓梯,喝上清晨第一杯熱飲。佐餐的是一系列數據,告訴我頭天晚上居住地附近和內部的變化,以及今天我們還有多少能量。我能聽見水培系統里嘩嘩的水流聲,還有生物實驗室里耀眼的植物生長燈的嗡嗡聲。目光所及,依舊是我的同伴、廚房和小小的舷窗,這就是我過去幾個月以來每天早上見到的東西。舷窗外,嶙峋的怪石提醒著我,我們現在身處的世界不利于生存、神秘莫測,而我們要在這里居住一年,模擬火星生活。
起初,鮮有人關注我們的任務。但好萊塢電影《火星救援》上映后,我們的項目變成了“當紅炸子雞”,不斷有媒體要求采訪。但是因為有人為技術設置的20分鐘的通訊時間差(模擬地球與火星通訊的實際情況),我們沒有辦法接聽電話或接受視頻采訪,也沒辦法做媒體直播,只得作罷。
時間延遲不僅起到了有效的隔離效果,還給了我們和其他人一個心理暗示,以為我們真的在火星上。我們和任務控制中心的每次回復都要用時40分鐘,想想這樣的時間延遲對經典太空電影會造成什么影響:“休斯頓,我們這里有個問題,呃……等你們45分鐘后給我們回復。”
漫長、黑暗的20分鐘時間差帶來一種與地球的分離感,還有一種互相依存感。而且,沒有電話和網絡擾亂心神,我們的工作執行度很高。此外,沒有日常的人際關系,感覺我們像是孤立生活在另一星球上——生活在海拔2 400米以上的貧瘠火山地帶就是這種感覺。
在身體極限狀況下生存
與世隔離的生活也有不少的麻煩。我們的氣閘曾出現漏水問題,這個在平時生活中司空見慣的問題導致設備出現了故障,自此,我們的氫燃料電池一直運行不暢。針對這類問題,我們的首席工程師和機組人員會盡力解決。至于食物和水源,由定期空投補給。在間隔期,我們依靠手頭現有的食物生存,就像《火星救援》男主人公彈盡糧絕時做的一樣,我們盡力在身體極限狀況下生存。
我們掌握了修理、改裝、搭建技能,這是我們原本不會的。這幾個月以來,在我的發電自行車上,固定發動機零件的是一條藍色的乳膠止血帶。我們還知道,塑料餅干罐非常適合用來培養某些細菌,還可以拿來過濾火山巖的水。在模擬火星上,沒有貨幣,也沒地方花錢,用途決定了價值:一個物件的用途,一個任務的用途,甚至是一個人的用途。
我們的關注點主要圍繞太陽、空氣、水和巖石。具體而言,就是這4種基本要素如何組合利用,才能幫助我們做事情。太陽創造能量,我們將能量轉化為人造光,將人造光的光譜顏色調為最適宜植物的類型。植物吸取水分,把根扎入我們從地表撿來的石塊土壤中。它們的枝干向光生長,我們的希望也跟著它們一天天茁壯,然后孕育在綠葉里,成形于鮮花落盡帶來的碩果中。
一切活動都在我們的穹頂下進行,模擬未來火星上的生活。當然我們的模擬并非毫無瑕疵。在真正的火星上,空氣極其稀薄,且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碳。因為火星不像地球擁有巨大的防輻射帶,它的大氣層會不斷被太陽風吹走。更糟糕的是,火星表面一直遭受輻射。所以在模擬實驗中,我們的生存條件要比真正火星上好:由于地球引力,我們有適宜的溫度和氣壓,還有舒適的天然防輻射帶,機器還會為我們定期提供食物和水。不過要注意,供給并不頻繁,只是足以讓我們維持生計。
沒有供給時,我們自力更生尋找資源。條件允許時,我們會用小型塑料棚收集地表水。未來的火星居民也必須想出差不多的辦法來尋找水源。我們帶了蔬菜種子,還有許多藍藻,這些藍藻不僅可以把二氧化碳轉變為可呼吸的氧氣、凈化水源,還可以在空氣中氮氣和地面礦物質的作用下成為餐桌上的佳肴。
等等,你也許會問:“你們就吃這種綠色藻類?”當然不是,但是如果我們的天體生物學家把一碗藍藻放到我面前,我倒愿意試試。當儲存的所有食物都是加水即可食用時,任何新鮮的東西,即使是藻類,都會變得誘人,不只為了口感,還有健康方面的考量。我們需要吃新鮮的東西來維持生命,因此我們像一群科學家農民,每個人都要種一些作物,如草藥、甜豌豆、草(出奇地好吃)、西紅柿。沒有這些健康的食品,我們也將危在旦夕。
什么在阻礙我們成為星際物種?
合作是模擬火星項目的主要動力之一:我們一起尋找人類在其他行星上生活、工作和生存的所需品,想辦法提供。這一想法理論上很簡單,實際操作起來卻很難。想要高效地合作,人們需要的可不僅僅是食物、水和能源。共同的任務目標或許有用,但還不足以讓人們在結束前的數月里開心快樂。那么還需要什么呢?信念,或者說希望,要堅信能夠找出在火星上生存的方式,相信一群合適的人利用恰當的工具可以在狹小空間內、在壓力環境中生活數年,并且持續以最佳狀態作業,就像國際空間站里的宇航員一樣。而作為模擬宇航員,我們的任務就是摸索出這一生存辦法的潛在方式。
在這段探險的時間里,我們開始懷念曾經認為天經地義的陸地環境了。體驗模擬火星生活意味著,這一整年,我們都感受不到陽光直射和微風拂面,同樣也不會有降雨。在我們試圖打造的未來,我們必須學會克服失去的恐懼。相反,我們要從自身局限出發,學著去接受。
我們總以為,火星殖民地成功與否,取決于相應技術的發展,但我們在模擬火星生活中學到的至關重要的教訓是,技術只是基礎,在時間和財力允許的情況下,確保宇航員安全往返火星的機械方案將成形,無法被改造的是人類。
有了人造重力和有效的輻射屏蔽,我們或許能避開太空中對人體最為嚴重的一些危害。那么,還有什么在阻礙我們成為星際物種?阻礙我們的正是我們自己。我們如何與他人、與自己相處決定了探索任務的成敗。精神狀態無法提前設置為最佳狀態,這一點與溫度、濕度、供電不同。
精神狀態能調整嗎?通過模擬火星體驗,我們可以發現什么秘訣嗎?
這就是我們6人此行的目的:和諧相處,與此同時,幫助人類走向宇宙。每當我們在荒蕪中探索時,都會面臨自我滿足受限和過度依賴旁人的情況,確實,大多數人都沒經歷過比露營旅行更刺激的事情,露營旅行時我們都會茫然不知所措,何況是在遙遠而荒涼的另一個星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