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做“蛋媽”

曾純+++錦鉑

“相愛容易相處難，結(jié)婚容易守婚難”。面對中國日益增長的離婚率，很多人束手無策。究其原因，在于中國人從小就沒接觸過正確的“家庭教育”，我們不知身為父親和母親，究竟該承擔怎樣的責任，又該如何處理與伴侶的關(guān)系。

一位在加拿大生活的華裔母親講述了她女兒參加學校“baby project”（育兒項目），和一個男同學共同撫養(yǎng)一枚雞蛋的故事。這門課令這位母親感觸頗深，忍不住想和國內(nèi)的媽媽們分享……

女兒“生”了枚蛋

2016年3月的一天下午，14歲的大女兒興高采烈地沖進家門，朝我和老公大喊：“爹地媽咪，快來看我的孩子！”我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女兒懷孕了？孩他爸是誰？

我心情復雜，嗓子發(fā)緊地問：“朵拉，什么孩子？”朵拉驕傲地揚了揚手中的籃子：“這就是我的孩子，艾吉。”我低頭朝籃子里一看，頓時渾身輕松起來——只見層層疊疊的綠色毛巾里，包著一枚雞蛋，正低調(diào)安靜地睡覺呢。

我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今天又不是愚人節(jié)，為什么要和媽媽開這個玩笑？”朵拉撇撇嘴：“學校有項課程作業(yè)叫‘baby project（育兒項目），老師給每個學生都安排了‘配偶和‘兒女，讓我們嘗試照顧孩子。”

我出生在湖南省常德市，上個世紀90年代末來到加拿大讀書。2001年我和先生，同樣也是來自中國的工程師相識相愛。2002年我們有了一個可愛聰明的小公主，取名叫做朵拉。2008年，朵拉多了一個叫“仙瑞”的妹妹。

朵拉第一次當“媽”，頗為興奮。她給我細細講述了如何養(yǎng)育“蛋兒子”的流程。咦？照顧孩子還有流程，怎么沒人告訴過我？我產(chǎn)生了好奇。

原來，按照老師的規(guī)定，蛋兒子得由“夫妻”雙方輪流照顧。如果輪到朵拉照顧，而她又需要外出時，就得把孩子交給我這個外婆臨時看管。女兒還給“孩子”買了“蛋”壽保險，保險費2元。如果蛋裂了，老師負責貼創(chuàng)口貼；蛋碎了，老師會給安排葬禮。

作為“蛋外婆”，我好奇地問：“如果不買保險會怎樣？”蛋媽朵拉回答：“那就需要收費了，蛋裂了貼創(chuàng)口貼，給老師2元；蛋碎了舉行葬禮，收費5元。”想不到國外學校竟然把“養(yǎng)兒”的費用問題都留意到了，實在太有意思了！

第二天早晨，我正跟老公就家庭費用和房貸問題鬧矛盾呢，朵拉沖了過來：“我能聽聽你倆為啥吵架嗎？”加拿大的教育很重視兒童的獨立思考，我和老公也一直把孩子們當作成年人來對待。因此，我很坦率地對她說：“一直是你爸負擔教育和房貸，我則負責生活支出。可你爸現(xiàn)在叫嚷著壓力太大，說想從生活預算里拿點錢來承擔房貸。”朵拉點點頭：“媽，你和爸爸分配得不錯。但我覺得爸爸也很辛苦，所以我愿意壓縮自己的零花錢，來幫助爸爸。我也會去說服妹妹的……對了，媽，其實你每個月可以少買些衣服，你現(xiàn)在的衣服就已經(jīng)很多很美了。”

朵拉的建議讓我面紅耳赤的同時，又不由得想為她豎起大拇指。我好奇地問：“你怎么突然間懂了這么多？”朵拉解釋說，她是在和“老公”麥克關(guān)于蛋兒子的費用支出中學到的——老師在分配“配偶”和“孩子”的時候，就規(guī)定了一方出籃子，也就是房產(chǎn)；另一方出籃子里面的毛巾，也就是內(nèi)裝修。這兩樣價格相等，屬婚前財產(chǎn)。關(guān)于蛋壽保險，老師規(guī)定必須均攤，但那個男孩子沒錢，所以被強制在成績表上扣了分。

朵拉說：“親夫妻明算賬，理清財產(chǎn)所有權(quán)，免得日后離婚的時候產(chǎn)生糾紛。老師規(guī)定，如果因為這顆蛋使夫妻產(chǎn)生矛盾，并導致分開，要賠付3元，作業(yè)扣30分。”

之后，朵拉還講了很多她和麥克關(guān)于照顧“兒子”的故事，我聽得津津有味。我發(fā)現(xiàn)，女兒和“蛋爹”之前雖然是同班同學，之前卻因性別不同，基本沒說過話。但這次為了“孩子”，倆人每天交流溝通，了解不同性別不同角色的想法，為進入青春期正確認識異性打好了基礎(chǔ)。

為蛋兒子舉辦葬禮

一周后，朵拉面色沉重地回到家，跟我說她所在的年級今天組織了一個葬禮。“什么葬禮？”我關(guān)切地問道。朵拉說，她們班上的一個男生，昨天放學回家路上摔了一跤，結(jié)果把他的那顆蛋，不！孩子！給摔碎了！

朵拉繪聲繪色地向我描述了葬禮的情景：葬禮由副校長主持，蛋的爸爸也做了沉痛的講話：“這個蛋是個好孩子，如果他在的話，一定會給大家?guī)砗芏嗫鞓贰Ａ钊吮吹氖牵捎谖业氖韬龃笠猓尩斑^早地離開了愛他的人們……”有幾個同學頓時笑到不能自已，當即被老師驅(qū)逐出了葬禮。

朵拉嚴肅地說，葬禮過程中笑場的學生都會被扣分。而明天學校法庭將開庭，失去蛋的那個學生花一元請了個律師，他將面臨老師的起訴，并等待學生評審團的判決。我覺得這些孩子有些小題大做了：“那個碎了蛋的男生，為什么不從家里冰箱拿個雞蛋偽裝一下？”朵拉白了我一眼：“冰箱里的雞蛋是雞蛋，摔碎的是自己的孩子，能一樣嗎？就像滿大街都是小朋友，但只有我和仙瑞才是你的女兒啊！”我竟然無從反駁。

第二天晚上，朵拉告訴了我們當日開庭的審判情況：陪審團一致裁定，故意謀殺不成立，因被告當庭有悔改之意，判定其負擔喪葬費5元，訴訟費4元，民事罰款2.5元（本來應該是5元，態(tài)度好從寬處理），準許重新領(lǐng)養(yǎng)一顆蛋。

我好奇地問：“不是有保險嗎？這應該是由保險公司出錢負擔。難道說，這個男生沒有買保險？”朵拉點點頭：“八年級男生比女生多，有男生找不到老婆，所以就有單親爸爸。男生都不舍得買保險。”

“幸虧蛋碎了的是單親爸爸，要不蛋死了扣30分，再離婚又扣30分，那就慘了，不及格了。”我突然有點同情那個摔破蛋的男生起來。朵拉也點點頭：“所以說，撫養(yǎng)孩子還是父母一起比較好。那些有老婆的人，都有蛋壽保險的，女生可不想作業(yè)不及格。單身爸爸不負責任，單身媽媽一個人帶孩子又太辛苦，還是像爸爸媽媽你們這樣各自分工又合作搭配的關(guān)系，最好啦！”

就在朵拉和蛋爹照顧“艾吉”漸入佳境時，意外發(fā)生了。最近，學校在演一出戲，女兒和她朋友嘉兒都要排練，兩個女孩子就把蛋娃交給蛋爹們照顧，然后去了音樂教室。

排練完畢，倆人一出屋就看見很多孩子圍成個圈，她倆好奇地擠進去一看……嘉兒當場就哭了！她的蛋稀碎成一片，滿是蛋殼地摔在地上，蛋爹正趴在地上又擦又撿呢！

原來，蛋爹隨便拎著籃子在走，結(jié)果被一個低年級的小朋友撞個正著，蛋跌到地上，碎了！雖然“兒子”死了，但蛋爹態(tài)度十分無所謂。他見蛋媽來了，把收拾“兒子”“殘骸”的任務交給她，自己就去玩了。悲痛欲絕的蛋媽立即向老師匯報，老師調(diào)查清楚后，宣布男生作業(yè)被廢，女生扣10分。

聽女兒回來講了這件事，我家先生慨嘆：“加拿大嬰兒成活率太低了吧，交給母雞都比交給人安全！”

重視家庭從“娃娃”抓起

漸漸地，“艾吉”成為家庭中不可缺少的一員。我常和女兒有模有樣地談論一下“艾吉”，女兒的回答有時候成熟得讓我覺得不可思議。

有天中午，女兒打來電話：“媽咪，我早上只拿了孩子去上學，忘了拿飯盒了（在加拿大，學生們從幼兒園到12年級都需要自帶午飯，或者訂飯），麻煩你幫我送一下。”我不禁埋怨道：“你看看，你那蛋兒子不吵不鬧，老老實實躺在籃子里，你都顧不上自己的午飯。我每天伺候你和妹妹兩個，我是怎么做到的？”“哎……媽咪，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絮叨，你看我跟我的蛋兒子絮叨了嗎？做媽媽，你跟我學著點兒！”女兒一句話把我堵得說不出話來。

還有一次意外發(fā)生在周一，那天我安排了一整天嚴絲合縫的工作任務。一大早就趕著去公司開會，可剛剛開車上路，女兒就來電話了：“媽咪，我‘孩子忘帶來了，麻煩你幫我送一下……對了，你別跟老師說我落家里了，這樣會被扣分的！”

我回家取蛋去了學校，沒想正趕上集合操……眼瞅著時間一分分過去，我焦急萬分：憑啥我要為別人的失誤買單？

頓時，我下定了決心。我走到班主任身旁，大聲地說：“老師您好，這是我女兒的‘兒子，早晨她換鞋子的時候落到一旁了！”老師當時就笑了，而我一想到女兒可能因此被扣掉10分，心底就不由得一陣竊喜……看她下次還敢不敢了！

果然，晚上回到家，女兒耷拉著頭，對我說：“媽，我再也不埋怨你丟三落四了。因為照顧孩子真挺費神費力的。”我拍拍她的小腦袋，一臉壞笑地說：“所以你要乖乖的呀！”

在一次同學聚會中，我把女兒“養(yǎng)蛋”的故事當做段子講給大家聽，逗得一群人哈哈大笑。可笑完后，有個社會學博士李姐卻很認真地提出了一個問題：“大家知道為什么學校要布置這樣一門課程給孩子們嗎？”

“為了讓他們認識到父母多不容易，更聽話懂事。”這是我的回答，得到了不少贊同的聲音。一個剛結(jié)婚的小姑娘則說：“為了讓孩子們知道如何和配偶相處，處理孩子、金錢等各種問題。”討論漸漸熱烈起來。

李博士微笑著點點頭：“大家說得都很好。這門課程的全稱叫family life（家庭生活），是加拿大初中的必修課。它反映了加拿大人對家庭的重視。全世界只有加拿大有一個特殊的節(jié)日，叫做家庭日（Family Day）。在家庭日這一天，政府部門、銀行、企業(yè)和商店全都關(guān)門。在家庭日里，全家人一起滑雪、滑冰、滑冰爬犁，或者是去冰釣，盡情地享受著美好的家庭幸福生活。這對孩子、對夫妻、對整個家庭都有莫大的幫助。而這門課程，正是讓孩子們提前學習如何經(jīng)營家庭，將來順利肩負起責任而設(shè)置的。”

想不到，一個養(yǎng)蛋的課程，竟然可以在一個孩子心中種下一顆種子。隨著孩子的長大，這顆種子會變成參天大樹，為他以后組建、經(jīng)營家庭提供強大的精神支撐和幫助。我頓時心里有些酸酸的——為什么我小時候沒經(jīng)過這種培訓呢？剛結(jié)婚、生子那會，我曾無數(shù)次在夜深人靜時落淚，甚至想過離婚。現(xiàn)在想想，如果我和老公都能更加成熟一點，或許磨合的過程就不會如此痛苦與漫長……所以，我想把女兒這次有趣的課程講給中國所有的父母聽，希望所有的學校都能開設(shè)這門課程。我相信，不一定所有上過這門課的孩子，都能幸福，但至少，他們能學會如何去尋找與經(jīng)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