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微信公眾平臺作為新媒體的典型載體,其著作權問題尤為突出。通過分析微信公眾號運營過程中涉及的發行權與信息網絡傳播權,在實證法角度下對微信公眾號具體侵權行為的定性,在比較法角度下對相關主體的免責事由及責任承擔的探討,具體探究微信公眾平臺所涉及的著作權問題。
關鍵詞:微信公眾平臺;著作權;侵權責任
一、微信公眾平臺涉及的發行權與信息網絡傳播權之爭
在微信公眾號推文中公開作品的行為是屬于發行權范疇還是信息網絡傳播權范疇,學界普遍的關于網絡傳播行為不涉及發行權的觀點應當得到支持。信息網絡傳播權與發行權一樣都具有向公眾傳播的性質,只是發行權具有一次用盡的窮盡原則,而信息網絡傳播權則沒有涉及窮盡原則,也就是說著作權人仍保留其對于作品的信息網絡傳播權,即使其已經向公眾在網絡上首次傳播了該作品,他人亦不可以未經允許地傳播該作品。因而,在網絡傳播中,信息網絡傳播權的權利范圍包含了狹義的發行權的內容,適用在微信公眾號領域即著作權人不僅可以將作品以推文的形式上載到微信平臺當中,并且在之后依然享有獨家地傳播自己作品的信息網絡傳播權。
二、實證法角度下對微信公眾號具體侵權行為的定性
(一)微信公眾號版主的推送轉載行為定性
微信公眾號推送中,轉載特指復制已經在信息網絡平臺發布的內容并且發布在自己的公眾號當中,因而這種轉載在著作權法意義上有三種情況,一是經過授權的轉載,二是非經授權的轉載,但是標明了原作者和出處,三是非經授權的轉載,也未標明原作者和出處。第一種情況自然不可能有侵權風險;而第三種情況不僅侵犯了信息網絡傳播權,還侵犯了著作權人的署名權;因而主要討論第二種情況。
信息網絡傳播權與發行權不同,不具有窮盡的性質。按照現行法律規范,對于微信公眾號未經授權轉載的文章,其中清楚標明了作者及出處的,雖然沒有侵犯其署名權,但仍然侵犯其信息網絡傳播權。作品在微信傳播中是有一個復制的過程,“這個復制過程,增加了作品的傳播渠道,擴散了作品的傳播范圍,如果未經許可,是比較清晰的侵權。”推文本身是由推送推文的訂閱號版主制作發表,因而即使該作品本身有侵犯信息網絡傳播權之嫌,但不能否認其在版式設計等方面進行了創作,作為一種鄰接權受到保護。
關于微信數據庫的性質,轉載行為創造了一條新的鏈接。此結論得出是基于微信公眾號的閱讀量統計而得出,該統計代表了相關推文在數據庫中訪問請求的總次數。不同公眾號的推文即使內容完全相同,在統計時也僅僅統計自身推送的訪問量,而不是總訪問量。由此可見,每一篇推送都是完全不同的內容,都在數據庫中創造了新的數據。該訪問總次數被視為推文價值的核心,間接體現了公眾號的價值,因而無論公眾號版主如何否認其營利性或者商業性,可以認為,在每一篇推送中都有相應的商業利益存在,因而不能認定為合理使用。而且自2016年開始,微信推文頁面多了一項“打賞”功能,用戶通過閱讀微信推文,在末尾可以直接將現金轉賬到訂閱號版主的微信零錢賬戶中。因此即便標明了作者和出處,該原本屬于推文著作權人的潛在利益即會因為未經許可的轉載而喪失。作為打賞行為涉及的第三人,也不能直接請求推文公眾號版主給予補償,屬于無獨立請求權的第三人。因為“打賞”的對象是推文本身而非推文內容,因而并非存在直接利益,而是基于內容的提供存在間接利益,該利益的保護只能通過對于轉載行為本身的定性來保護,因而就體現在了對于即使標明原作者以及出處的行為定性為侵犯信息網絡傳播權來體現。
(二)訂閱號粉絲的傳播行為定性
有觀點認為,如果僅為個人學習、研究或欣賞瀏覽微信內容,則將其收藏至自己的手機即可,而轉發是將瀏覽內容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內再次發布,該行為不屬于合理使用情形。如果一個作品僅僅在數量有限的微信朋友圈內私下轉發,一般不屬于向公眾傳播的行為,因此可不受信息網絡傳播權的控制。但隨著微信群人數的擴張,微信的應用己經慢慢地走向更大范圍的“朋友”圈,有的微信圈是基于某個商業或專業領域設立的,微信群具有了私人交流之外的公共傳播功能。
然而,問題的本質在于分享行為是否是信息網絡傳播行為。微信公眾號分享是提供一個通往數據庫中推文位置的鏈接,筆者認為提供鏈接本身不構成向公眾傳播的行為。首先,鏈接本身不提供內容,如果該鏈接所指向的已經被刪除,那么該鏈接就會顯示發布內容已經被刪除,因而,鏈接與內容本身是緊密聯系的。其次,鏈接本身并不代表分享者的個人態度,分享者在發鏈接的同時也可以在上面進行評論,該評論甚至可以反對鏈接所指向的推文的內容。
綜上,分享行為不能構成直接的信息網絡傳播行為,因為事實上該信息已經在微信公眾號推送時傳播,鏈接分享行為只是間接地擴大了推文的影響。并且,基于三點我們可以認為除了明確知情推送內容侵犯著作權的情況以外,將推送分享至朋友圈者實際不應當也不可能知道所分享的鏈接指向的內容是侵權的。第一,微信公眾號推文中沒有標明作者,分享者按照正常邏輯,應當認為公眾號版主即為作者;第二,若微信公眾號推文標明作者且并非公眾號版主,則可以認為該推送已經征得原作者同意;第三,如果該推送真的存在侵權行為,分享者也可以認為自己無權刪除內容,刪除內容是訂閱號版主和騰訊公司的權利,由其承擔連帶責任。
三、比較法角度下對相關主體的免責事由及責任承擔的探討
(一)合理使用和法定許可原則
世界各國立法中對合理使用判斷標準的規定主要有三種立法模式:一是對合理使用判斷進行原則規定的因素主義;二是對合理使用判斷進行窮盡列舉的規則主義;三是對合理使用判斷采取因素主義與規則主義結合的模式。合理使用的特征概括起來有三點:合理使用是一種合法行為,法律不僅對其進行了確認,也對其予以保護,以此來維護使用者的合法權益;合理使用的目的需具有正當性,應限于非商業性、非營利性的活動,且為公共利益所必須;凡是以營利或者商業性目的而使用他人作品的行為,一般都認為不是合理使用。目前,國際版權公約與各國版權法都采取了合理使用原則來限制著作權人的專有權,我國也將合理使用制度放在了“著作權的限制”一章中。
令人驚訝的是,《著作權法》第三次修改草案中并沒有將網絡環境下的作品利用行為納入合理使用范疇。有學者呼吁關于該問題尚待進一步完善,應在列舉的合理使用行為中添加“互聯網”這一傳播媒介,同時應加入臨時復制。國際通行的觀點基本認為臨時復制屬于合理使用,臨時復制是技術發展的結果,使得信息獲取更加便利,臨時復制的合法性將對公眾獲取信息大有裨益;貫徹過錯責任原則和技術中立原則,將不受行為人控制的復制行為排除于權利之外。
根據我國著作權法規定,法定許可是指使用者在法律規定的情況下可以不經著作權人的許可即使用其作品,但是必須支付報酬。法定許可的本意在于促進作品傳播,而實踐中著作權人卻很少能夠實現其獲得報酬的權利。根據2000年最高院《關于審理涉及計算機網絡著作權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的規定,除非著作權人或其授權的網站聲明不準轉載、摘編的,網上作品應視為“默許”可以轉載,但應指明出處并支付稿酬。但2006年《信息網絡傳播權條例》頒布后,之前的默示許可轉變為權利人明示許可制——非經許可不得轉載。
(二)一般與特殊的免責事由
一般侵權行為的免責事由,比如當事人同意、第三人過錯、受害人同意、意外事件等因素,對于微信侵權中部分或者全部免除侵權行為人的法律責任是可以的。
鑒于微信侵權的特殊性,一些特殊的免責事由也應該考慮。比如美國將“合理時間”規定為網絡侵權行為的抗辯事由。在網絡侵權行為發生后,被侵權人可能為了急于獲得損害賠償濫用通知權,在通知網絡服務提供商之后并沒有給其充分合理的時間來采取必要的措施就起訴到法院,要求網絡服務提供商承擔連帶責任。這種情況下不僅對于網絡服務提供商是一種責任的加重,對相關法律的規定也是一種濫用行為,破壞了當事人之間權利義務的平衡。為了防止這種狀況的出現以及保護騰訊公司的利益,有必要采取“合理時間”的標準,給騰訊公司一個抗辯事由,只有在這種情況下才能夠保證騰訊公司更好履行自己的職責,保障微信的正常發展。
此外,網絡服務提供商即騰訊公司的注意義務是不可以免除的,但要有合理限制,即“表面合理標準”。網絡服務提供者只需對網絡用戶發布的明顯的侮辱、誹謗、反動性言論起到遏制作用,其他的言論不屬于網絡服務提供者的義務和責任范疇,此標準對于微信中侵犯著作權的行為則有一定局限性,因微信作品不僅僅要審查表面內容,還要審查其背后的著作權問題。微信使用人數龐大,微信信息具有不能預見、不能避免并不能克服等特性,即使騰訊公司屏蔽或者刪除一定的侵權作品,仍然會出現大量的新的侵權作品,而在微信在人與人的互動中,騰訊公司根本不可能完全對于侵權信息的有效把控和監管,則在侵權信息層出不窮的情況下還要加重其責任,勢必會限制微信的發展。因此微信侵權的免責事由應分為兩個部分:一是對于一般侵權行為的免責事由的應用,二是對于微信侵權本身制定專門適用于它的免責事由和考慮因素,包括“合理時間”、“表面合理標準”、“海量信息”等等。
(三)相關主體的侵權責任承擔
民事責任的承擔方式,是指侵權人依據侵權法就自己實施的侵權行為應當承擔的具體民事責任的具體形式。我國《侵權責任法》規定了八種民事責任的承擔方式。對于一般的微信侵權而言,其責任承擔主要表現為停止侵害、賠禮道歉、賠償損失。
首先,停止侵害在微信侵權中更具緊迫性。因為在微信公眾平臺上,信息發布的形式多樣化,信息傳播較快,一些侵權信息一經發布往往呈現爆炸性趨勢蔓延。在這種情形下,采取及時的措施制止信息的蔓延更有現實意義。停止侵害這種形式是以侵權行為正在進行或仍在延續中為使用條件。對于微信侵權而言,將侵權作品刪除就是一個很典型的責任形式。如果影響已經擴大,例如閱讀量大或者被其他公眾號二次轉發,應當極力消除影響。此外,《侵權責任法》中網絡服務提供者可以根據權利人的通知采取刪除、屏蔽、斷開連接等措施的規定也是停止侵害的具體的表現形態。因此對于微信侵權而言,停止侵害往往是最先采取的,而且根據傳統的侵權理論而言,停止侵害在一般的侵權案件中往往可以先予執行,因此微信侵權中的停止侵害可以在第一時間防止損害的擴大,這也從最大程度保障了權利人損害的擴大以及影響的蔓延。
其次,對于賠禮道歉,傳統的分為口頭與書面兩種形式。微信侵權屬于移動互聯網侵權,其影響范圍已經遠遠不同于傳統媒體侵權,因此在賠禮道歉所選擇的方式上網絡道歉也是具有重要意義的。“微博第一案”中,法院判決要求周鴻祎連續幾日在新浪、網易、搜狐等微博首頁發表道歉聲明,這既是與時俱進的一種做法,也是微博侵權特殊性所決定的,因為微博侵權所造成的不良影響最好是通過微博平臺來進行,這在實現賠禮道歉效果以及對權利人利益的保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這對于微信侵權也有很好的借鑒意義。微信侵權的賠禮道歉在公眾平臺上進行,這一點目前已經成為慣例,但一般也至賠禮道歉為止。實踐中,刪除推文、賠禮道歉已經成為該類糾紛處理的主要方式,一般過此步驟著作權人也就不再追究,因為若要提出損害賠償就要付出極大的訴訟成本。因而一些公眾平臺濫用賠禮道歉而不斷轉載他人推文,將賠禮道歉格式化。
最后,損失賠償是指行為人因侵權行為而給他人造成損害,應以其財產賠償被侵權人所受的損失。傳統侵權理論以填補損失為原則,而對于微信著作權侵權則要綜合考慮微信信息傳播與公眾知情權的平衡與比例,在數額的確定上要考慮實際損失給予合理賠償,即參照《著作權法》所規定的標準,侵權人按照權利人的實際損失給予賠償難以計算,可按照侵權人的違法所得給予賠償,這樣在對于微信侵權人侵犯相關著作權的情況下確定賠償損失時有一定的參考價值。然而實際操作中依然很難界定這一損失,筆者亦不敢枉然提出一定的判斷標準和公式,只能將幾個因子納入考慮:1、原文的閱讀量。2、被轉發文章的閱讀量。3、轉載公眾號的關注量。4、侵犯著作權轉載的類型。5、推文是否有額外的廣告及打賞收入。
如何使得被侵權人獲得經濟上的補償,并且降低維權成本,前文所述的法定許可支付報酬制度可以借鑒,但是依然難以從實證法角度解釋出報酬支付的合理依據,因為報酬是對于合法性的認可,更接近于契約而非侵權責任,因而很難與目前制度相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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