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工與私營企業勞動交易公平性及其影響因素分析

摘要：農民工大多受雇于私營企業，形成了農民工與私營企業之間的勞動交易關系。勞動交易公平是保障農民工權益、構建和諧勞動關系的重要基礎。實證研究表明，農民工與私營企業勞動交易公平性的結構主要由最低勞動標準、所得均衡分配和尊重與自我實現三大要素構成；農民工的個人特征對最低勞動標準、所得分配均衡和尊重與自我實現有顯著影響；企業特征對農民工與私營企業勞動交易公平性的影響不明顯；勞動合同特征對最低勞動標準有顯著影響。要實現農民工與私營企業勞動交易公平，應提高農民工文化技能水平，增強農民工市場議價能力；強化勞動合同監督檢查，提高勞動合同簽訂率；推動集體協商和集體談判，真正實現勞動合同的契約化。

關鍵詞：農民工；私營企業；勞動交易公平性；影響因素；提升路徑

中圖分類號：F40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39-8114（2016）15-4029-05

DOI：10.14088/j.cnki.issn0439-8114.2016.15.058

Abstract：Most migrant workers are employed by private enterprises， and labor transaction relations are formed between migrant workers and private enterprises. The equity of labor transaction is the key foundation for guaranteeing migrant workers rights and constructing harmonious labor relations. Empirical studies shows that the structure of Labor Transaction equity between Migrant Workers and Private Enterprises consists of minimum labor standards， balanced distribution of income and respect and self-realization； Personal characteristics of migrant workers have a significant impact on minimum labor standards， balanced distribution of income and respect and self-realization； influence on the labor transaction equity by enterprises’ feature is not obvious； Labor contract characteristics have a significant effect on minimum labor standards. To improve labor transaction equity between migrant workers and private enterprises， these measures should be taken including enhancing market bargaining ability of migrant workers by improving their education and skill level； increasing the signing rate of labor contracts by strengthening supervision on labor contracts； Realizing the contractualization of labor relations by promoting collective consultation and collective bargaining.

Key words： migrant workers； private enterprises； labor transaction equity； influencing factors； promoting path.

經濟主體參與市場經濟活動中以經濟交易為基本行動單位，形成了買賣、借貸、租賃等類型多樣、互利共贏的交互性經濟關系，即經濟交易關系。交易公平是經濟主體的自覺價值追求，也是市場經濟持續穩定協調發展的內生機制。勞動關系是勞資雙方在勞動力使用權配置上建立的交互性經濟關系，即勞動交易關系。農民工作為勞方，大多受雇于資方——私營企業，形成了農民工與私營企業之間的勞動交易關系。盡管農民工與私營企業在勞動交易過程中追求勞動交易公平，但城鄉二元體制、城市社會排斥等因素決定了他們在勞動交易關系中處于弱勢地位，不僅難以實現勞動交易公平，且影響社會公平正義及社會和諧穩定。在已有農民工權益保護和職業發展研究成果的基礎上，通過問卷調查，進一步從農民工與私營企業勞動交易關系的角度，全面考察勞動交易公平的現狀及其影響因素，嘗試揭示其中的事實邏輯和規律性，探索提升勞動交易公平性的路徑，以期達到促進農民工與私營企業勞動關系和諧的目的。

1 變量選取與數據來源

1.1 勞動交易公平性及其影響因素

公平是人類發展的理想價值追求，體現了利益分配中的社會關系。勞動關系是社會關系的重要內容，勞動關系中勞資雙方利益分配均衡與否關系著勞動交易的公平狀況。國內外有關勞動交易公平性的理論探討主要沿襲公平的主觀感知和客觀標準兩條路徑展開。以公平主觀感知為基礎，分別形成了結果公平理論[1]、程序公平理論[2]，互動公平理論[3]以及公平敏感性理論[4]等豐碩成果；以公平的客觀標準為基礎，形成了以底線公平理論[5]、“按勞分配、多勞多得、優勞優酬”[6]等為代表的理論觀點。約翰·W·巴德[7]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主張采用工具性標準和內在性標準相結合的做法，使公平衡量體系更具科學性。

本研究借鑒了約翰·W·巴德對勞動交易公平的概括，認為勞動交易公平不僅包括平等分配經濟收益，如利益共享、差距合理等，還應包括人性化的雇傭制度，如無歧視雇傭和依法依規解雇等[7]。因此可以將勞動公平分解為兩大層次：一是客觀標準公平，主要是最低勞動標準公平，即保障農民工基本生活需要和發展需要的強制性標準，是政府必須承擔的責任底線[5]；二是主觀感知公平，包括所得均衡分配和尊重與自我實現。所得均衡分配主要指員工將自身的工作投入產出與他人的工作投入產出進行比較而產生公平/不公平感；尊重與自我實現是指雇主尊重員工人格、與員工平等溝通、公正公平地給予工人就業、升遷、培訓機會等。

本研究以前期實地調查訪談資料為主要依據，借鑒已有相關研究成果，將勞動交易公平的影響因素界定為勞動者個人特征，包括性別、年齡、人力資本水平（包括文化程度和技能水平）、婚姻狀況；企業特征（所屬行業、企業屬性）和二者之間的紐帶——勞動合同，包括是否簽訂合同、簽訂的合同類型、期限、頻率等。

1.2 數據來源

2015年1～2月，對在私營企業就業的返鄉過年農民工進行了抽樣調查。調查員為39名來自農村并就讀于武漢高校的在校大學生，分布在全國14個省（自治區），即遼寧、山東、浙江、廣東、內蒙古、吉林、河南、湖北、湖南、安徽、江西、貴州、四川、云南，在調查實施前接受了專門培訓。為方便取樣，每位調研員在其家鄉就近選擇外出打工且在私營企業就業的農民工進行抽樣調查，每位調查員訪問25～30位農民工。本次調查共回收1 055份問卷，剔除無效問卷，有效問卷數量共1 012份，有效率為95.9%，其中男性614人（60.7%），女性398人（39.3%），符合男性為主的全國農民工總體特征；16～35歲的農民工共568人（56.1%），與新生代農民工為主的總體年齡特征相符，表明所抽樣本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全部調查數據核實篩選后，運用SPSS 17.0軟件進行統計分析處理。

2 結果與分析

2.1 個人特征對農民工與私營企業勞動交易公平性的影響

已有研究表明，個人特征對勞動交易公平性存在影響，如女性的公平感知比男性更敏感[8]；年輕的農民工公平感較低[9]；文化水平高的群體感受到的不公平性更強烈[10]等。研究發現，農民工個人特征對其與私營企業勞動交易公平性產生了不同程度的影響。數據分析顯示，人力資本水平（文化程度和技能水平）對最低勞動標準有顯著影響；文化程度對所得均衡分配有顯著影響；文化程度對尊重與自我實現有顯著影響。此外，勞動交易公平性在性別、行業和婚姻狀況上差異不顯著；不同年齡階段的農民工在0.05水平上存在顯著差異。

1）對最低勞動標準公平性的影響。農民工文化程度越高，最低勞動標準執行越好。文化程度對最低勞動標準的單因素方差分析結果（表1）顯示，F統計量的觀測值為18.130，對應的Sig.值近似為0，在0.05（雙側檢驗）水平下差異顯著。其中，小學文化程度的農民工在最低勞動標準一項的得分最低，本科及以上文化程度的農民工得分最高，且文化程度越高，最低勞動標準執行效果越理想。這與劉林平[11]的研究結論相一致。這可能是由于一方面，文化程度是人力資本的重要組成部分，文化程度越高的農民工市場競爭力越強，與企業談判的能力越強，薪資和福利待遇就越好；另一方面，勞動者的文化程度越高，其權益維護的自覺性和維權能力越強，法定工作時間、勞動安全衛生以及最低工資等勞動標準有效實施的可能性越大。

技能水平越高，最低勞動標準執行越好。技能水平對勞動交易公平性的單因素方差分析（表2）顯示，技能水平越高，最低勞動標準執行越好。“高級技工”、“技師”以及“高級技師”技能水平農民工占樣本總量不足10%，與目前農民工職業技能水平普遍偏低的事實相符，對農民工總體而言不具有典型代表性。因此，本研究僅就“沒有等級”、“初級技工”和“中級技工”技能水平的農民工進行分析。結果表明，農民工技能水平越高，最低勞動標準執行效果越好。這可能是由于，技能水平是人力資本的關鍵構成因素，農民工技能水平越高，其人力資本水平越高，對企業貢獻越大，人力資本回報機制使其能夠獲得更好的薪酬和社會保險待遇。

2）對所得均衡分配的影響。主要表現為農民工文化程度越高，所得分配越均衡。文化程度對所得均衡分配的單因素方差分析結果（表3）顯示，小學文化水平的農民工在所得分配一項的得分最低，本科及以上文化程度的農民工得分最高，且文化程度越高，所得分配越均衡。勞動者的文化程度是人力資本的重要部分，一般意義上，文化程度越高，則人力資本水平越高，勞動者的工作能力越強，對企業績效的貢獻越大，薪酬待遇也越好。

3）對尊重與自我實現的影響。主要表現為農民工文化程度越高，尊重與自我實現越好。文化程度對尊重與自我實現的單因素方差分析結果（表4）顯示，“小學”與“初中”文化程度的農民工在“尊重與自我實現”上得分相近，在0.05（雙側檢驗）的水平上不存在顯著差異；“小學”與“高中及中專或中技”、“大專”以及“本科及以上”文化程度的農民工在“尊重與自我實現”上得分差異明顯，且表現為本科及以上>大專>高中及中專與中技>小學。這可能是由于，文化程度越高的農民工，人力資本水平高，獲得平等就業和晉升發展的機會越多，要求勞動公平性和體面性的意愿越強烈[12]，工作中越可能獲得發言權，因此在“尊重與自我實現”上表現更好。

2.2 企業特征對農民工與私營企業勞動交易公平的影響

企業特征主要包括企業所屬行業和企業性質兩個主要問題。本研究的調查對象為私營企業與農民工的勞動交易公平，即企業性質均為私營。因此主要對企業所屬行業進行考察，就企業所屬的行業不同是否會對農民工與私營企業勞動交易公平性產生影響這一問題進行了分析。方差分析發現，行業差異對最低勞動標準、所得均衡分配和尊重與自我實現的影響并不明顯。

從樣本的描述性統計結果來看，制造業和建筑業的農民工最多，占樣本總量的42.4%，與中國當前農民工主要在第二產業就業的現狀基本相符。因此，制造業和建筑業對勞動交易公平具有較強的代表性。統計結果（表5）表明，在勞動交易公平的三個維度上，最低勞動標準得分較低，其中制造業和建筑業最低。究其原因，制造業和建筑業是農民工群體從業的集中行業，人數最多，矛盾也較為集中。薪酬和福利待遇是員工最關心的問題，一旦薪酬和福利待遇（最低勞動標準）問題沒有得到妥善解決，將很大程度上影響農民工和私營企業的勞動交易公平性。雖然目前農民工工資水平有所提高、拖欠工資等問題有所改善，但在加班加點工資、社會保險等方面仍有欠缺。

2.3 勞動合同特征對農民工與私營企業勞動交易公平性的影響

相關研究結果表明，簽訂勞動合同能夠切實保障農民工的合法權益，對他們的公平感知有積極的引導作用[13]。本研究主要從是否簽訂勞動合同、勞動合同的形式、勞動合同的期限和更換工作的頻率等幾個勞動合同特征進行探究。結果表明，勞動合同的特征對勞動交易公平性具有顯著影響。主要表現為是否簽訂勞動合同、合同期限、合同形式三個特征對最低勞動標準具有顯著影響；勞動合同特征對所得分配均衡、尊重與自我實現不存在顯著影響。

由表6可知，勞動合同對最低勞動標準的影響主要表現為：其一，簽訂勞動合同的農民工，最低勞動標準表現更好。簽訂勞動合同的農民工占樣本總量的60.4%，簽訂勞動合同的農民工的最低勞動標準均值更高，在0.05顯著水平下，與沒有簽訂勞動合同的農民工的最低勞動標準有明顯差異。其二，簽訂書面合同的農民工，最低勞動標準表現更好。有40.6%的農民工簽訂了書面勞動合同，且簽訂書面勞動合同的農民工在最低勞動標準一項上的得分高于未簽合同和口頭合同兩類，且在0.05顯著水平下差異明顯。其三，勞動合同期限較長的，最低勞動標準表現更好。有30.8%的農民工與私營企業簽訂了一年以上的勞動合同，且最低勞動標準上的得分高于其他合同期限的農民工，在0.05的顯著水平下差異明顯。這與劉林平[11]對農民工權益保護的相關研究結論較為相近。究其原因，一方面，勞動合同以法律效力剛性保障勞動交易，農民工一旦與私營企業簽訂勞動合同，特別是書面勞動合同，企業則需在法律強制力下履行制度化的勞工權益保障義務；另一方面，勞動合同期限較長的，勞動關系較穩定，企業更愿意為員工提供合理的薪資和社會保險，以增強員工的企業認同，降低員工流失率，以減少企業管理成本。因此，在最低勞動標準一項上表現更好。

3 農民工與私營企業勞動交易公平性的提升路徑

基于以上對農民工與私營企業勞動交易公平性及其影響因素理論分析和實證研究發現：農民工與私營企業勞動交易公平的結構主要由最低勞動標準、所得均衡分配和尊重與自我實現三大要素構成，現階段的公平程度整體不高；農民工的個人特征對農民工與私營企業勞動交易公平有顯著影響，其中人力資本水平（文化和技能水平）越高其最低勞動標準執行越好，文化水平越高其所得均衡分配和尊重與自我實現越好；企業特征對農民工與私營企業勞動交易公平不存在顯著影響；勞動合同特征對最低勞動標準有顯著影響，其中簽訂合同的農民工最低勞動標準執行較好，簽訂書面合同的以及勞動合同期限為1年以上的農民工最低勞動標準執行最好。因此，實現和諧勞動關系基礎上的農民工與私營企業勞動交易公平，既應通過制度創新，完善并落實農民工職業發展政策，加大宣傳力度，提高農民工受益面，切實提高客觀標準和主觀感知并重意義上的勞動交易公平程度；亦應提升農民工的職業能力和素質，為農民工提供公益性培訓、社會學習、團隊幫扶等支持平臺，切實提高農民工在爭取勞動交易公平中的主動性，有針對性地強化諸影響因素對勞動交易公平的積極促進作用。

首先，要提高農民工文化技能水平，增強農民工市場議價能力。農民工文化程度和勞動技能水平對勞動交易公平性有顯著正向影響，提高農民工文化技能水平是實現勞動交易公平的有效路徑。當前，農民工受教育程度和勞動技能水平整體偏低，在發展速度放緩、經濟結構調整、創新驅動主導的新常態下，他們不僅勞動力市場議價能力有限，且必須面對日趨短缺的就業崗位。低工資、就業難等就業環境必然對農民工與私營企業勞動交易公平性產生負向沖擊。維護社會公平正義是現代政府的基本職責，各級政府部門應積極作為，貫徹落實《國務院辦公廳關于進一步做好農民工培訓工作的指導意見》、《國務院關于進一步做好為農民工服務工作的意見》等文件精神，以市場需求為導向，政府勞動部門、職業技術學校、企業培訓機構等主體共同參與，對成年農民工實施職業技能提升計劃，創新農民工培訓機制，提高培訓成效。同時，加快發展農村新成長勞動力職業教育，讓未升入普通高中、高等院校的農村應屆初、高中畢業生都能接受職業教育，使他們不僅具備相對較高的文化程度，且有一技之長，適應經濟發展新常態。

其次，要強化勞動合同監督檢查，提高勞動簽訂率。勞動合同簽訂狀況對最低勞動標準實施具有正向作用，提高勞動合同簽訂率是保障最低勞動標準、促進勞動交易公平的重要途徑。目前，農民工與用工單位勞動合同簽訂率偏低，不僅影響勞動用工管理的規范性與合法化，也不利于保障農民工勞動權益。勞動合同是勞動者與用工單位之間存在權利義務關系的法律證據，勞動者與用工單位之間依法簽訂勞動合同不僅是勞動法律法規的基本要求，也是政府干預勞動就業、促進勞動交易公平的重要內容。因此，政府部門應加強勞動合同監督檢查，督促企業與農民工依法簽訂并切實履行勞動合同。

最后，要推動集體協商和集體談判，真正實現勞動合同的契約化。目前勞動合同仍是國家制度的產物，因此許多企業雖然礙于合法性壓力普遍提高了勞動合同的簽訂率，但執行和簽訂卻不一致，使勞動合同的功能流于形式，農民工合法權益仍然不能得到保障。體現契約性的勞動合同應該代表勞資雙方共同利益，是勞資雙方利益博弈，是平等協商和公平談判的產物。而中國勞動力市場“資強勞弱”的格局，使企業始終擁有談判的決定權，農民工力量弱小而分散，缺乏市場談判力。因此，需著力提升農民工組織化能力。一方面，要將農民工納入工會體系，發展農民工工會組織，強化工會職能，推動建立集體合同和集體協商機制；另一方面，規范、引導各類農民工“草根”組織發展，使其規范化、法治化，促使農民工以勞動力市場權利主體身份、組織化方式、合法化手段與私營企業平等進行勞動交易。完善集體談判、集體協商與集體合同機制，實現勞動合同在勞資雙方平等協商中達成，在勞資均衡博弈中履行，提高農民工與私營企業勞動交易的公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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