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民族大學文學院,陜西 咸陽 712082)
【摘要】:魯迅在小說《吶喊》《彷徨》中塑造了許多形形色色的“病人”,他以筆為手術刀,以文代盾,在小說創作中對其苦悶期心理上,精神上進行“文學治療”。通過對魯迅小說中的“病人”與“文學治療”現象進行分析,他不僅以寫作的方式,聊以自慰清醒的大腦,而且剖析了國民的痼疾,拷問著人類的靈魂,進一步探討魯迅小說中“文學治療”的現實意義。
【關鍵詞】:魯迅小說;“病人 ”;“文學治療”
一.小說中的“病人”與“文學治療”之現象
一.小說中的“病人”
1.昏睡的大多數“病人”
昏睡的國民大多數形象系列,包括《藥》、《孔乙己》、《明天》、《風波》、《故鄉》、《阿Q正傳》、《祝福》、《離婚》等杰作中創造的花老栓、華大媽、孔乙己、單四嫂子、七斤、七斤嫂、閏土、阿Q、祥林嫂、柳媽、愛姑等人物形象。魯迅筆下的描寫的昏睡國民形象,有以精神勝利法著名的阿Q ,有著生活負擔,憂郁的閏土,有懷著恐懼死去的祥林嫂,有倔強潑辣的愛姑……,他們肉體和靈魂的雙重枷鎖,使他們處于沉迷不醒、昏聵、麻木、愚昧、沉滯的精神狀態,皆具病態。
2.覺醒的仍未有出路的“病人”
覺醒者就是魯迅在《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反復中提到的“覺醒的人”。魯迅在《狂人日記》《藥》《頭發的故事》《端午節》《長明燈》《在酒樓上》《幸福的家庭》《孤獨者》《傷逝》《弟兄》等作品中創造了狂人、夏瑜、N先生、方玄卓、瘋子、魏連殳、呂緯甫、子君、涓生、沛君等形象系列,這個系列還包括《故鄉》《祝福》《在酒樓上》《孤獨者》等小說中的敘述人“我”等。魯迅描寫的覺醒者系列,有作為先驅者,覺醒的時代的的狂人與瘋子;有作為孤獨者,曾經熱情,而后沉淪的呂緯甫和魏連殳;有作為“五四”青年,追求個性解放而又軟弱無力的子君與涓生……生活在一個世代相傳,吃人與被吃的社會體系之中,他們無力改變,或麻木愚昧,或孤獨空虛,或郁悶反抗,或稚嫩軟弱,“人醒了無路可走”是他們共同的命運。
(二)“文學治療”的現象簡析
文學的功能之一是維系作為語言符號動物的人的精神生存和健康。魯迅的偉大,恰在于他既是患者又是醫生,魯迅將文學作為療治精神痼疾的手段,他棄醫從文所肩負的啟蒙重任,即如何將阿Q式的愚昧昏睡的國民喚醒,使之成為狂人似的覺醒戰士。魯迅寫《狂人日記》的時候,啟蒙運動剛剛開始不久,魯迅的吶喊是為了“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馳的猛士,使他不憚與前驅”。到魯迅創作《彷徨》的時候啟蒙運動以喚醒了一批比較清醒的時代青年,正如小說中,魏連呂、緯甫殳、子君、涓生、沛君等等。魯迅說“我的確時時解剖別人,然而更多的是更無情地解剖我自己”,所以他們是魯迅深刻自剖的產物。魯迅棄醫從文,是想盡快揭示國民劣根性,喚醒國民麻木的靈魂。魯迅認為,詩人是苦痛的夜鶯,藝術是苦悶的象征,通過文學以喚起對抗精神疾患,通過宣泄與訴苦來獲取排泄釋放壓抑和緊張的機能。他以筆代刀,剖析著國民“病人”,也解剖著自己,以文化醫生的職責,肩負著治療這種民族精神痼疾的病癥,于自己于別人通過“文學治療”來救治。
二、小說中的“病人”與“文學治療”之原因
(一)中外傳統之“文學治療”的作用
文學治療作為作家的一種精神性創作活動,自古來就有之。弗洛伊德認為,創作是一種“替代的滿足”,它是心靈需求不能滿足的一種意志“轉移”。同時,創作是一種力量以抵抗外界的誘惑,這也是文學的療效作用。中國文論史上有“詩言志說”,“興觀群怨說”及“發憤著書說”,都潛藏著深刻的精神醫學原理。其現象相當普遍:屈原作《離騷》、司馬遷寫《史記》、蒲松齡的《聊齋志異》等,還有余光中以鄉愁詩為文學治療途徑,通過鄉愁物象宣泄負性情感,客觀上起到了引導作家脫離苦悶內心作用,對作家的非常心理起到了修復、療救的作用等等,這些無疑是作家在極度痛苦,極度壓抑的狀態下的痛苦發泄和自我拯救之作。從西方以及中國創作家的這些實例中,都是獲得文學治療的證明。文學有兩種可能的情況:即治療自己和治療別人。“文學治療”的中外傳統的淵源,給20世紀的文學創作與文學批評帶來了深遠的影響。
(二)作為患者和醫生的魯迅
魯迅在成為醫生之前,他首先是一位患者。曹聚仁在《魯迅傳》里,曾說魯迅也是阿Q。他們是代表著我們民族對立的兩極:一個在逆境中發現順境,于屈辱中感到自滿;一個則是“于浩然狂熱之際中寒,與天上看見深淵”。一個是愚昧而“永遠得意的”;一個則是清醒而悲苦的。魯迅筆下的知識分子大都生活在魯迅在創作的這個特定的歷史時期,寄予著一些魯迅特有的精神氣質,情緒感受,或孤獨苦悶,或吶喊彷徨,或絕望反抗,他在借別人敘自己,有著一些知識分子的精神缺陷。所以,魯迅是一位偉大的患者,同時也是一位偉大的醫生。文學具有療治病痛的作用,魯迅將文學作為療治精神痼疾的手段,源于即父親的病。魯迅就從治療個人病痛的醫生變成了以醫治民族精神痼疾的醫生。魯迅小說中除了從醫生的角度剖析國民的種種病疾,更從文學的角度切入,探討人性的弱點和醫治的辦法,在沉重的生活中開出“文學治療”的藥方,發掘人性的真善美,慰藉心靈。
(三)魯迅的人道主義精神
魯迅在小說中剖析碰到的種種病疾時,揭示出生理的病疾通過迷信治療而導致病人死去,或者說僅靠醫學的治療是不夠的,而是需要人道主義對人的心靈進行“文學治療”。在魯迅的小說在創作中建立以人性解放為核心的現代觀念,一再強調人的價值和位置。魯迅在《吶喊》《彷徨》中以現實生活為題材,有對辛亥革命農村農民的描寫,有對舊文化浸蝕知識分子令人心酸的描繪,同時也有對新知識分子覺醒后的軟弱和動搖的批評,都是從批判守舊、作偽、中庸、空想幾個方面去啟人心智,關注人的心靈。醫生,作家這兩重身份讓魯迅對國民“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的態度,進行著“憂憤深廣”的描述,深刻引起讀者的注意,以開心靈之良藥。高爾基曾建議:把文學叫做“人學”。當魯迅以文學的視角來塑造“病人”,關注“病人”心理時,對生命的關懷,對心靈的呵護,對信念的培養,對人的生存的出路的選擇……等一系列人文關懷的內容就躍然紙上,用另一種愛直指人類心靈的深處。
三、小說中的“病人”與“文學治療”之現實意義
中國自古就有“文以載道”之說,文學就要在黑暗中創造光明,在寒冷中創造溫暖,在虛偽中創造真實,在荒謬中創造意義,就要對人性的創傷和扭曲進行療救和撫慰,對人類無可擺脫的厄運和絕望作最真誠、最全面、最徹底的情感擔當。《吶喊》與《彷徨》的創作期是魯迅一生最沉重,痛苦的心情彌散于他的小說中。從宏觀上看,魯迅的小說處在一種痛苦,悲哀,憤怒,迷茫的基調中,剖析其小說中的大多數國民形象系列,有一個總的特征,那就是悲。魯迅關心靈魂的震驚。魯迅把包蘊著他對本民族生存死亡問題的崇高責任感灌注于他的作品,“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而這種悲劇性能在悲憫和驚贊中引起人們進行真理的探索和倫理的追求,這恰是魯迅“爭存天下,首在立人”的最好的詮釋。魯迅的小說起到了對人們思想的療效作用,為中國革命找到了出路,指明了方向。通過一個個在生活中痛苦掙扎的人生悲劇,揭示殘酷的社會現實,用一把特殊的手術刀,剖析民族靈魂,以完成對國民性的改造。魯迅先生小說中對“病人”的描寫,是深入剖析的社會問題,更需要人道主義情懷對人的心靈進行“文學治療”,以達到健康的目的。魯迅小說中的“病人”可能就是他生活遇見的某一位“病人”,想要治療的“病人”,當然他不單單就病論醫,而是廣泛又層層深入地探討由醫學問題引發出的社會問題。所以說,與其說魯迅先生的精神不死,不如說魯迅先生的精神正在發芽滋長播散到大眾的心里。
結 語
文學人類學認為,文學作為一種特殊活動的精神產物,具有內在的精神醫學功能即治療功能(包括治療自己和治療別人)。它是拯救人類靈魂,維系人類身心健康的一劑良藥。魯迅對兩類人群患者的治療:一是昏睡在傳統之中麻木無知,愚昧不覺悟的國民,療救之道在于新文化思想的啟蒙;二是從傳統的牢籠走出來,卻找不到出路的覺醒者,使他們不知道自己是誰,怎么存在的結果。因此,這種病癥,才能穿越空間,表現出整個現代人的困境。而最好的療救就是藝術,也是魯迅人道主義精神的最終指向,他把對國民疾病的剖析與對人類心靈的關懷無間地融合起來,使作品具有了文本和社會的雙重價值。魯迅小說在創作中是醫學、心理學、文學的三重視角對人類共通的心靈進行治療,給我們每一個人在沉重的生活中開出了“文學治療”的藥方。魯迅在小說中以文學家高度的使命感和責任感閱遍世間的人情冷暖,用醫生的醫學范疇,講解剖析人類身心的種種疾病,通過文學治療為病患者提供一個良好的作家與讀者、醫生與病人的交流通道,使讀者能以作家或他人的鮮活的生命體驗為例,為自我心理治療提供了一個契機與參考。在今天,文學沒有沒落,文學是人類價值建構和精神生長過程中,人類生存意義的自我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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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元娥(1991-),女,陜西延安人,現為西藏民族大學文學院在讀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文藝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