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迪斯尼動畫中公主和王子形象的嬗變看女性主義在美國的發展

（武漢紡織大學傳媒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0）

【摘要】：從1938年到2016年，在一系列迪斯尼以女性為女主角的“公主系列”動畫電影中，同時存在著與之對應的男主角——王子。本文試從這些年的的迪斯尼公主系列動畫電影中公主與王子的角色形象及其之間關系的變化，來分析女性主義在美國社會從蒙昧、萌芽以及發展壯大的歷程。

【關鍵詞】：迪斯尼動畫；公主形象；王子形象；女性主義

1938年，迪斯尼動畫電影《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奠定其在動畫界的龍頭地位。隨后迪斯尼又一鼓作氣拍出了《灰姑娘》和《睡美人》，三十年后又有《小美人魚》、《美女與野獸》、《風中奇緣》、《花木蘭》等公主系列電影問世。在迪斯尼動畫電影中，迪斯尼公主在狹義上指的是正式加冕的迪斯尼官方公主，她們分別是白雪（白雪公主）、辛德瑞拉（灰姑娘）、奧羅拉（睡美人）、愛麗兒（小美人魚）、貝爾（美女與野獸）、茉莉（阿拉丁）、寶嘉康蒂（風中奇緣）、花木蘭（木蘭）、蒂安娜（青蛙公主）、樂佩（長發公主）、梅莉達（勇敢傳說）、艾莎和安娜（冰雪奇緣）。這些動畫電影中的公主們千姿百態，從溫柔善良的白雪公主到英勇果敢的花木蘭甚至到2016年《海洋奇緣》中找尋自我、拯救部落的莫阿娜，公主們從柔弱善良走向勇敢堅強。然而，在這些籠罩著主角光環的公主形象身邊，還有與之配合的王子形象的存在。同樣的，隨著公主們個性的不斷進化和自我完善，王子形象也變得越來越生動和具象化。王子與公主共同見證著迪斯尼公主動畫的發展，同時我們也能從兩者關系的變化看到女權主義在美國的發展歷程。

第一階段：依附者與拯救者

從1938年到1959年，迪斯尼共拍攝了三部公主動畫電影：《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后文簡稱《白雪公主》）、《灰姑娘》、《睡美人》。在這三部動畫電影中，公主們同樣有著共通的特點——幻想被拯救。從白雪公主破衣爛衫在井邊提水唱著“總有一天我的王子會出現”，到灰姑娘縫補衣服時幻想與王子跳舞，坐著12點就會消失的馬車去參加舞會，再到睡美人向教母們敘述她所遇見的愛人曾經出現在自己的夢里并固執的認為這就是真愛，這些場景都能表現出公主們懷抱著一個虛幻的王子夢，這種夢無法具體勾勒王子的性格特征，反而將本該以男主角形象出現的王子顯現出“神性化”使其高高在上且具神秘感。另外，公主們的生活環境糟糕透頂：被繼母虐待（白雪公主和灰姑娘），被巫婆下咒（睡美人）公主們以一個弱者的形象出現在人們面前并期待被王子救出苦海。而此時王子們都有一個共通的特點——公主的拯救者。從《白雪公主》中吻醒公主的白馬王子到《灰姑娘》中拿著水晶鞋找到摯愛的王子（這兩位王子都沒有名字），再到斬惡龍、斗女巫的菲利普王子（迪斯尼動畫電影中第一個有名字的王子殿下），他們無一不是將公主從險惡困境中解救出來的英雄。王子們的外表都是高大威猛，衣著光鮮，彬彬有禮。然而僅僅靠著外表支撐的王子形象卻沒有自己明顯的個性特征，他們更多的是表現出“高大全”形象。

這樣的公主和王子形象，正如一面明鏡，映射出當時美國的社會生活與時代背景。1937年的美國還籠罩在經濟大蕭條的陰影中，抱有男權主義思想的美國社會認為女性應該作為主婦留在家里照看孩子、做家務，丈夫是女性應該依附的角色。斯塔菲勒和拉扎勒斯菲爾達在《蕭條時期家庭備忘錄》中指出，男人在家庭中失去領導地位和權威，母親對家庭的供養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在此時的公主電影中公主們都提到一見鐘情的王子殿下是她們的“美夢”，這也從側面反映當時的美國社會希望通過這樣的“美夢”來催眠女性，強化男權。故事潛移默化地告訴女性：“公主”就應當是勤勞善良的家庭主婦，如《白雪公主》會操持家務，教育小矮人，灰姑娘會打掃做飯，縫縫補補，睡美人會幫助仙女教母們采摘野果，打掃木屋；另一方面，這樣的“公主”不用擔心受到傷害，因為“美夢”里總有高大英俊的“王子”會來拯救她們，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雖然當時啟蒙主義思想已被第一批女權主義思想家吸收，他們態度激進，批評民主自由由男性壟斷了，在任何一個家庭中男性是主宰，而女性只是奴隸。1但是作為萌芽階段的女性主義在美國的呼聲太弱。在20世紀上半葉，美國婦女作為整體獲得了投票權，但這種根深蒂固的男權主義思想依舊限制著婦女所能從事的工種。更多的女性作為一個性別群體整體性沉沒于歷史地表，處于集體無意識狀態之中。2

所以，從1938年到1959年的這三部迪斯尼公主動畫電影中，我們不難看出這時候的女性主義仍舊受到男性主義的壓制，尚未從懵懂中蘇醒過來。

第二階段：反抗者與思變者

如果說早期的公主電影中，公主與王子屬于依附與拯救的關系，那么從1989年的《小美人魚》開始，公主與王子已經開始朝著反抗與思變發展了。在動畫中，此時的公主們不再甘心等待王子的營救，甚至想努力逃出原生態家庭的束縛，如《小美人魚》中的愛麗兒公主反抗父親（父權形象）偷偷離開海底的家來到自己向往已久的海面，《風中奇緣》中的寶嘉康蒂不愿接受父親的包辦婚姻，離開原始部落去探險。這時候的公主幾乎都是家里的“問題兒童”，《木蘭》中的花木蘭還被相親的媒婆評頭論足挖苦一番，讓其父母都憂心，害怕木蘭嫁不出去。這也反映了這一時期的美國社會仍舊以家庭、婚姻來證明女性的價值。

同一動畫時期，王子形象在以其外表英俊和英勇的前提下，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性格，走下“高大全”的神壇，從被仰慕的對象變成被欣賞的戀人。與此同時，他們在與“公主”們的相處中，逐漸改變自己原有的固執的思想，真正像戀人一樣站在對方的立場上思考問題。《美女與野獸》（1991）中的野獸王子原本自私又霸道，但是在美女貝爾的感化下也流露出了他對愛人溫柔的一面。《風中奇緣》（1995）中的莊麥斯作為一個殖民者，原本抱著給印第安“蠻夷”帶去文明和發展的思想踏上了新大陸，但是在與女主角寶嘉康蒂（印第安人）相處之后，他才明白自己所謂的先進文明只是對印第安部族強行改造的一廂情愿和無知。

從1959年到1999年的四十年內，世界社會陣營經歷過冷戰最激烈時期。美國政府將自己教育制度與蘇聯相對比，發現蘇聯在數學和自然科學方面男女同樣受重視。于是美國在高中階段加強女子物理與數學教育，大批女孩接受高等教育朝著更高的人生目標邁進。3 然而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女孩子卻陷入“認同危機”，她們害怕最后還是如自己母親一般成為家庭主婦，因此投身到婦女解放運動中尋求身份認同。因此，20世紀60年代女性主義積極性空前高漲。她們開始拒絕“圍裙”，拒絕家庭剝削其個人發展。

雖然與第一階段的王子和公主相比，此時動畫中的王子和公主更有了“人”味兒，但是還未做到男女平等，《風中奇緣》里莊麥斯第一次見到女主角時，他正端著槍瞄準了她，直到他發現面前的是個女人，“把手給我，相信我，我不會傷害你的。”這是他挽留寶嘉康蒂時的言語。莊麥斯對待寶嘉康蒂的態度帶著小心翼翼，仿佛寶嘉康蒂是柔弱的容易受傷的人。可見王子看待公主，男性看待女性，依舊從“男性凝視”的視角出發，保持著“女性是柔弱的、不具有威脅性”的印象。同時，男權以父權的形式得到表現，如《小美人魚》中說一不二的海王、《風中奇緣》里包辦婚姻的酋長、《美女與野獸》中的發明家父親。迪斯尼的公主們依戀父親，為父親解決危機往往是她們的動機之一。這體現了女權運動之后，女性想要獲得解放必須滿足特定前提：父親的理解認可，不影響家庭完整。可見此時的女權主義雖然在美國得到了發展，但是女性必須以家庭為重這一思想在美國仍舊是普遍存在的。

第三階段：自強者與自私者

進入21世紀后的迪斯尼公主動畫中王子與公主開始慢慢走向對立。動畫中，公主的形象越發豐滿具體。與第一階段夢想王子、第二階段反抗家庭所不同的是，公主們有了自己具體的奮斗目標，只為自己實現的目標。如《青蛙公主》中的蒂安娜（首位黑人公主）夢想是開一家屬于自己的餐廳，《長發公主》中的樂佩夢想是離開高塔去看天燈，《冰雪奇緣》中的艾莎公主追求內心自由。同樣《冰雪奇緣》中的安娜公主在尋找姐姐的過程中，獨立堅強，與白雪公主等待王子拯救形成鮮明對比。而此時的王子形象在性格塑造上更是被賦予了人性的弱點。如《青蛙公主》中的王子是個充滿抱怨，及時行樂的人，在和女主角雙雙變成青蛙時，他并沒有積極尋求解咒辦法，而是把罪責加到女主角身上，滿腹牢騷。《長發公主》中的王子形象是個竊賊，雖然本性不壞，但是油腔滑調，謊話連篇，和公主踏上旅程的初衷只是為了拿到公主的王冠。《勇敢傳說》中的王子屬于相親團，大約是為了襯托女主角的勇敢，他們一個個都是長得歪瓜裂棗，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窩囊廢。《冰雪奇緣》中漢斯王子變成了心機深沉的壞蛋，為了搶奪公主的王位而直接站到了公主的對立面。《海洋奇緣》中的王子形象——半神毛伊外強中干，失去了可以變身的神權法杖后就變得懦弱膽小，不敢為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負責，甚至想奪取女主角的船獨自逃跑。

這一時期的公主動畫電影，重新定義了男女主人公之間的關系，雖然也有愛情主線，但是都消除了“一見鐘情”。《冰雪奇緣》中幫助安娜尋找艾莎的敲冰工人克里斯托夫，通過和安娜的對話，甚至對過去的迪斯尼公主動畫中“一見鐘情”的戲碼進行了諷刺：“你要跟才認識一天的人結婚？你了解他嗎？”新女性主義時代的公主們，不僅擁有和男性同等的權利和機遇，甚至能通過她們的自強不息來影響王子：《青蛙公主》中王子和蒂安娜都變成青蛙去尋找解咒方法，被寵壞了王子在野外變成了什么都不會的“低能兒”，蒂安娜生火、找食物，教王子切蘑菇，學習野外生存技能。在蒂安娜的幫助下，王子從一開始滿腹牢騷變成鼓起勇氣面對現實的人，甚至在青蛙獵人的追捕中勇敢地營救了蒂安娜。而兩人的感情是在路途的經歷中從互相厭惡到互相吸引，慢慢升溫的。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在2013年的《勇敢傳說》以及《冰雪奇緣》中，公主逐漸脫離了與王子的戀愛關系。《勇敢傳說》中的梅莉達野性十足，她獨立勇敢，生性熱愛自由，不愿受到王權的束縛。她靠著一己之力解救了變成熊的母親，甚至改變了母親的傳統婚戀觀；《冰雪奇緣》中艾莎與安娜倆姐妹之間的互相拯救，也將王子與愛情甩到了一邊。2016年《海洋奇緣》中的莫阿娜與毛伊的關系更像是合作者，毛伊教莫阿娜學習航海技能，而莫阿娜幫助毛伊面對自己的錯誤，拋棄自私和虛榮，成為真正的半神。在這三部動畫電影中，女性意識得到了充分的覺醒，愛情已經不是故事的主題，公主未必要在結尾與王子在一起過著衣食無憂的幸福生活，而是可以找到自己，實現自我價值。

從《青蛙公主》中我們可以看出，此時的女性主義已經不再用強硬的方式反抗家庭責任，在承認了男女平等的前提下，可以進行合理的家庭分工，同時男性和女性都能夠得到自我價值的實現。在影片的最后王子殿下實現了他做音樂人的想法，而蒂安娜也努力經營著自己的餐廳。此外，從《勇敢傳說》和《冰雪奇緣》中，我們也能看到婚姻和生育終于不再是衡量女性價值的標準。《海洋奇緣》中的莫阿娜更是樹立了女性實現自我價值的典范，她成為了一名為部落尋求生機的女酋長。至此女性已然打破了傳統的限制，擺脫了男權價值觀念的束縛，爭取到精神和人格上的獨立平等。

結語

美國社會的女權主義思想主流是自由女權主義，它提倡男女在享有平等權利的基礎上，社會對女性提供充分就業，無性別其實，家庭分工合作，女性也要獲得其生存和發展的自由。與此同時，還積極倡導對社會和家庭中的暴虐作斗爭。迪斯尼的公主系列動畫電影從一開始的公主對王子的盲目幻想這種不對等的關系，到20世紀公主王子互相欣賞，力求平等，再到現今女性獨立自主，拋開愛情主旋律，力求實現自我人生目標，已經向我們展示了自由女權主義在美國八十年的由蒙昧到萌芽再到發展壯大的艱辛歷程。然而，女性主義的發展并不會止步于此，因為社會文明的發展，必定是向著更深入、更全面的民主自由化發展。而人類文明的走向，也必然是朝著消除一切不公正待遇的目標前進的。迪斯尼公主系列動畫電影，作為社會和時代的鏡子，反映了女權在美國社會坎坷的發展歷程。通過迪斯尼動畫電影這種中介物，作為傳播手段，作為流行文化的晴雨表，將公正、平等、自由、民主的理念帶到全世界更多尋常百姓的意識中去，進而讓民主朝著更加自由、公正的目標前進。

參考文獻：

【1】 多諾萬·約瑟芬娜：《女權主義理論》，加利佛尼亞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

【2】 于波. 淺析迪士尼公主群像中女性意識的覺醒[J]，電影文學，2008

【3】 藍瑛波. 美國女權主義歷史進程評述[J]，學海，2002

作者簡介：丁煒（1985—），性別：女，民族：漢，籍貫：湖北，學歷：研究生在讀，單位：武漢紡織大學傳媒學院，研究方向：動畫與多媒體理論及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