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師范大學文學院,江蘇 徐州 221116)
【摘要】:從“十七年文學”的研究歷程來看,其核心就是探討文學與政治的關系,這個問題一直存在于各思潮的發展過程中。筆者將以“十七年文學”作為一個窗口,不再集中探討具體作品的“好”與“壞”,而是試圖重新審視文學與政治的關系,并且由此引申出對兩者關系的新看法。
【關鍵詞】:十七年文學;文學;政治;文化政治
眾所周知,十七年是指1949至1966年,包含了50年代和60年代初。我們通常會把建國至文革的三十年獨立出來,以改革開放為新的起點。其實,50年代和80年代的政治是有相同點的,即兩個時間段的政治動向都不明朗,黨內的意見、走向都沒有統一,而指向自然也隨時在變。但是,50年代更為敏感,它處于政權更迭期而不是發展期,許多想法都是未知的,摸著石頭過河,過著過著就可能濕鞋。中共作為一個新生政權,其實也在不斷嘗試,而毛澤東肅清黨內思想,并且發動一系列批判運動,雖然沉重打擊了知識分子的積極性,但是其背后的政治斗爭是必要的,否則上層建筑的坍塌是極其危險的。
但是,通常我們都會認為80年代新文學,開啟了文學與政治的新局面,即文學擺脫了政治的“綁架”,從而恢復了它的審美特性,因而復活了文學。不過我們必須知道,承認文學的審美特性并不代表著否認文學與政治的關系,文學不會出現在真空中,它總是與特定時代的社會結構、思想潮流、情感類型相關聯而存在著。確實,80年代后越來越強調文學的審美特性,就必然談到之前政治對文學的高壓,但是這種特性又反而把文學給架空了。需要明白的是,雖然借助鄧小平的不再提文學為政治服務,終結了一種模式化的束縛,但是二者的關系卻不會因此中斷。“為人民、為社會主義服務”還是被提出,這可以說是文學存在于國家中,所必然發生的互動,正如現代性中,政治也是包含在內的。如果一味將其置于二元對立的體系中思考,那就難以實現二者融通的可能。正如劉鋒杰等人所說:“其實新時期只是為思想解放提供了一個新的語境機緣,學理源頭還得回溯到60年代初。”[1]
像廣受關注的長篇小說《紅旗譜》、《青春之歌》和《林海雪原》,以及賀敬之的詩歌《雷鋒之歌》、《桂林山水歌》,楊朔、劉白羽的散文《荔枝蜜》、《雪浪花》、《長江三日》等,可以作為這十七年文學的代表,也是其顯著時代風格特征的體現者。但是,許多研究者都會質疑其文學性,認為這時期的作品缺失了文學內涵,完全成為政治規范下的宣傳文藝,甚至認為“作家被納入政治體制當中,其身份被夾雜和模糊在政治和文學之間,嚴重影響了作家形成獨立的精神和成熟的藝術個性,許多作家也因此喪失了自我主體的自覺,成為了完全的政治服務者”[2] 。“50年代開始,就有“革命歷史題材”小說的概念出現……以對歷史“本質”的規范化敘述,新的社會的真理性作出證明,以具象的方式,推動對歷史的既定敘述的合法化,也為處于社會轉折期中的民眾,提供生活準則和思想依據———是這些小說的主要目的”[3],然而很多研究者并非能理解這一層,于是對于十七年文學的概述,文學史上大致就是“文學被規范于意識形態之下”,“文學喪失了審美特性”“作家缺乏主體意識”,但是我們所定義的“審美特性”“主體意識”又何嘗不是單一的、片面的呢?甚至,有一段時期,文以載道也被劃歸為政治對文學的綁架,對于十七年的作家,有研究者認為他們失去了主體性,成為了封建士大夫。這是一種很明顯的誤解,因為傳統的文以載道觀,常常被等同于后來的文藝工具論,其實兩者是有區別的。“傳統的文以載道觀往往將道的內涵推至天地,也將情的內涵推至天地,這時候,道與情合,使得文以載道觀以體重超越現實政治功用的方式,超越了簡單的世俗有用性,而達到了文與道、道與情的本源上的統一。”[4]即,它試圖尋求道與情的某種平衡。而從現代文學工具論出現后,不僅“道”的內涵發生了變化,“情”也漸漸淡化,平衡被打破,即演變成一種高度單一型的論調。眾所周知,陳獨秀是提倡這種工具論的,而胡適、周作人則有著根本區別。前者強調完全的政治化,文以載“政”,文學批判現實,由此放棄自身的超越性。后者則強調保留文學的自由,認為可以間接地服務政治。 曹禺似乎更像后者,雖然他否定作品的社會功用,但是又不可避免地涉及了現實問題,類似于間接地服務了政治。但這種對現實問題思考,一直都是在文學的視野中,因此埋沒了更深的意義。而用政治化的思維去思考,能真正地“為民立言”,使得作家不是高高在上地審視社會,而是放低姿態地成為現實的一員,激發出更貼合社會的情感。譬如我們所熟知的趙樹理、丁玲等,都是十七年時期較為活躍的作家,在他們創作的作品中,仔細閱讀可以發現,無論是塑造的人物還是語言,都附帶著新中國全新的活力。但是,我們卻把這種現象作為批判文學政治化的標桿,因而忽略了作家本人的想法,甚至認為作家在政治環境中失去了主體性,從而如牽線木偶一般地被政治帶領。其實,曹禺的轉型就是一個鮮明的例子,正如他所說:“當時我感到是一個新的開端,那種感情是難以描寫的。我還沒有經歷過像共產黨這樣重視和關心文藝工作,給文藝工作者以如此崇高的地位和榮譽。”[5]我想,曹禺的心聲能代表一大批新中國的文藝工作者,即他們將文學置于政治的規劃下,是出于自愿的心態的,因而正是作家這種主體性的引導,才會有十七年文學的輝煌成就。
“經驗告訴我們,任何的知識譜系都是有局限的,知識的單一只會導致思維的單一。為此,我們有必要打破現有壁壘森嚴的知識邊界,尋求彼此之間的對話交流,包括文學知識譜系內的跨學科的對話交流,也包括文學知識譜系與政治、經濟、歷史、文化、學術等非文學知識譜系的跨學科的對話交流,探尋它們彼此之間互滲互補的可能性,在知識譜系和范式的運動中拓寬思維視野,找到對十七年文學富有新意和深度的解讀。”[6]不僅如此,更重要的是研究者必須重新審視文學與政治的關系,要明確兩者并非是對立的,也并非是單向的,而是一種融合的互動關系。就文學而言,它與政治不是兩種要素的有意向加,而應原本就是統一的,只是在國家建立的過程中,新生政權將文學直接等同于政治了,從而導致不可避免的片面性。
由此,筆者認為我們要客觀地看待西方理論在文學與政治關系上的努力,而不能簡單地將探討者劃分陣營。比如,對待伊格爾頓在《文學原理引論》中的觀點:“一切批評都是政治批評”,我們就認為文學的審美在他的研究中毫無地位,其實不然。以艾布拉姆斯的四要素理論來說,世界、作品、作家、讀者都是并聯的,如若強調“政治綁架了文學”一說,其實在無意中也就切斷了四要素之間的聯系,或者單就文學審美特性而言,單一化的理解審美也忽略了讀者的閱讀期待。但是,在當今發展穩定的時代,文學已不會直接等同于政治了,不過文學對于政治的功能,我們也不能視若無睹。其實,承認了文學與政治不可分割的雙向互動關系,其分歧也自然不存在了,只是互動的限度問題了。
注釋:
[1]劉鋒杰、薛雯、尹傳蘭:《文學政治學的創構——百年來文學與政治關系論爭研究》,復旦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307頁。
[2]賀仲明:《轉型的艱難與心靈的歸化:“十七年文學”的政治認同問題》,《天津社會科學》,2009-07-23。
[3]洪子誠:《中國當代文學史》,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106、107頁。
[4]劉鋒杰、薛雯、尹傳蘭:《文學政治學的創構——百年來文學與政治關系論爭研究》,復旦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17頁。
[5]田本相:《曹禺傳》,十月文藝出版社,1988年版,第363頁。
[6]吳秀明:《關于“十七年文學”整體評價的思考》,《學術月刊》,2010-0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