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辟邪”

（青島大學，山東 青島 266000）

【摘要】：本文通過對古籍文獻的梳理，整理出“辟邪”一詞的最早詞義和之后的詞義演變。本文按時間順序依次展示“辟邪”一詞的用例和發展變化。

【關鍵詞】：辟邪；字義；詞義；神獸；音譯

筆者在閱讀漢代蒙學讀物《急就篇》時，注意到一句話“射鬾、辟邪除群兇”，這句話里“辟邪”仿佛并不是我們現代人理解的辟除邪祟，不是一個動賓型復合式詞語，而是和“射鬾”一樣是個名詞，顏師古注“射鬾、辟邪，皆神獸名，言能辟御妖邪也”，意思是說“辟邪”是一種神獸，有辟御妖邪的作用。這值得我們對“辟邪”的詞義作進一步的挖掘。

一、分析字義

要了解一個詞的意思，可以分別從構成此詞的兩個字——“辟”和“邪”著手。先看“辟”字。

《爾雅·釋詁》：“辟，法也。”《說文·辟部》：“辟，法也。”《說文·廌部》：“法，刑也。”也就是說“辟”的本義是與判案有關的。《漢書·匈奴傳》：“于是作《呂刑》之辟。”顏師古注：“辟，法也。”又特指刑法。

《爾雅·釋詁》：“辟，君也。”《尚書·洪範》：“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漢書·司馬相如傳下》：“歷選列辟，以迄于秦。”顏師古注：“辟，君也。”《舊唐書·太宗紀下》：“末代以來，明辟蓋寡。”又首領。這個義項也是“復辟”一詞

還有很多用例顯示“辟”字是很多字的假借字，因為古代的字比較少，發音相同或相近的字都可以拿來借用。在《說文通訓定聲·解部》中提到了很多關于“辟”的假借字。如，“襞”，折疊；“避”，躲避；“嬖”，寵幸，偏愛；“壁”，星名，墻壁等。

以上，“辟”字的發音均為必益切“bì”，該字還有別的讀音芳辟切“pì”。

《詩經·大雅·江漢》：“江漢之滸，王命召虎；式辟四方，徹我疆土。”鄭玄箋：“王于江漢之水上命召公，使以王法征伐開辟四方，治我疆界于天下。”魯迅《書信·致李樺》：“唐人線畫，流動如生，倘取入木刻，或可另辟一境界也。”辟的意思是開辟。由此，我們可以看出“辟”這個字有很豐富的意思。再看“邪”。

《說文·邑部》：“邪，瑯邪郡。”《廣韻·下平聲麻韻》：“邪，瑯邪郡名，俗作耶、琊，亦語助。以遮切。”我們可以看出“邪”的本義是地名，瑯琊郡，并且讀音也和現在不同，發音類似“yé”，是語氣詞“耶”的假借字。

《易·乾》：“閑邪存其誠。”孔穎達疏：“言防閑邪惡，當自存其誠實也。”《論語·為政》：“《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孔穎達疏：“邪，謂惡逆之事。”邪的意思是邪惡，邪僻。

以上并沒有完全找出“辟”和“邪”的所有義項，只將比較有代表性的義項列舉出來，易于理解“辟邪”作為一個詞語的意義。

二、分析詞義

當“辟”是除去的意思的時候，“辟邪”的意思就應該是辟除邪祟。當“辟”是邪辟，不老實的意思時，“辟邪”和“邪辟”的意思就類似，都是邪惡不正的意思。

曹植的《大魏篇》中有句詩是這樣的：“含利從辟邪。”含利為何？《文選·張衡<西京賦>》：“含利颬颬，北為仙車，驪駕四鹿，芝蓋九葩。”薛綜注：“含利，獸名，性吐金，故曰含利。”《大魏篇》中提到了含利等許多神獸，其中說到神獸含利可以消除邪物。因此此處“辟邪”就是辟除邪祟、辟除兇邪的意思。宋李石《續博物志》卷七：“學道之士居山，宜養白犬白雞，可以辟邪。” 明陳繼儒《珍珠船》卷四：“韋庶人妹以豹頭枕辟邪，白澤枕辟魅。” 清采蘅子《蟲鳴漫錄》卷二：“方伯取黃緞八尺，求書符辟邪。”

這個詞語最早出現在《國語》中。《國語·周語上》：“國之將亡，其君貪冒、辟邪、淫佚、荒怠、麤穢、暴虐。”在這則材料中，“辟邪”是一個形容詞，應該與貪冒、淫佚、荒怠、麤穢、暴虐等貶義的形容詞意義相近。《左傳·昭公十六年》：“辟邪之人而皆及執政，是先王無刑罰也。”杜預注：“言為過謬者，自應用刑罰。”大體意思是“辟邪”的人都握有權力，這是先王不用刑罰的原因。由此我們可以得知，“辟邪”的意思大體是邪惡不正。這個應該是“辟邪”最早的意思。

這兩個義項和我們通過分析字義得出的詞義是契合的。

三、作為一種神獸的名稱

《海內十洲記》：“及有獅子辟邪。”在這個文本中，“辟邪”是與“獅子”并列的一種獸。文本中也具體寫了“獅子”這種野獸，獅子并不是中國本土的動物，最早是由西域被當做貢品獻給大漢的，獅子這種動物在剛進入中原人的視線中，人們懷疑它百獸之王的稱號，結果獅子一吼震驚世人，也嚇退百獸。我們的古人習慣夸大威猛兇狠的動物的威力，在他們眼里這些猛獸不僅可以震懾真實的存在，而且可以將妖魔鬼怪魑魅魍魎拒之千里。因此許多墳墓中的鎮墓獸形象都是以獅子和老虎為原型的。話說回來，“辟邪”與“獅子”齊名，二者應該有很多相似之處。從許多出土石雕來看，“辟邪”這種動物的形象的確與“獅子”很像。與獅子不同之處，是“辟邪”有翼有角，具體有幾個角還涉及到和“辟邪”非常相似經常一同出現的另一種獸——“天鹿”，這里暫且不談。只看“辟邪”，從這種獸的形象特點可以判斷，“辟邪”和古代的“龍”“鳳”“凰”“麒麟”“貔貅”等神獸一樣，都是古人幻想的綜合了多種動物特點的神獸，并不是真實存在的。這種想象中的神獸，總是被賦予許多附加的意義和價值，使之帶上了神秘色彩，這與人們求福避禍的原始心態有關。

上文中提到“邪”的意思有“不正”、“妖異”、“怪誕”，泛指一切不祥的、可能帶來災難禍患的因素。這樣看，“辟邪”這個名稱得來的也很合情合理，將功能直接用來命名，點明了這種神獸最主要的特點。后代很多詩詞歌賦中都將“辟邪”作為詩詞意象，如唐秦韜玉《豪家》：“地衣鎮角香獅子﹐簾額侵鉤繡辟邪。”

晉崔豹《古今注·輿服》：“吳大帝有寶刀三，寶劍六。寶劍六：一曰白虹，二曰紫電，三曰辟邪，四曰流星，五曰青冥，六曰百里。”可見，在晉代，“辟邪”曾作為寶劍名使用。“辟邪”本來作為一種古代瑞獸就廣為古人熟知，后借來用作寶劍名用來寄予美好寓意也是可以理解的。

四、“辟邪”的其他意義

《三國志·魏志·明帝紀》：“（宣王）頓首流涕”，裴松之注引《魏略》：“（明帝）顧呼宮中常所給使者曰：‘辟邪來！汝持我此詔授太尉也。’辟邪馳去。”在這里，“辟邪”根據語境來看應該是指一個人名，那么“辟邪”只是某個人的名字，還是一類人的名稱？清方以智《通雅·稱謂》：“（魏明帝）使給使辟邪﹐召司馬懿。辟邪﹐給使之號﹐猶漢之丞相蒼頭呼為宜祿也。”由此我們可以得知，丞相的仆人被稱為宜祿，同理，古代宮中對給使的稱呼是辟邪，只不過是給奴仆命名時用詞雅化的習慣。

綜上，“辟邪”最早的意思是邪惡不正，是個形容詞。后來“辟”和“邪”的字義擴大，又有漢民族和西方少數民族的交流融合，新事物的產生開闊了古人的眼界，“辟邪”的詞義也發生了變化。最初的形容詞性的詞義反而越來越陌生，后來來自安息國音義兩譯的“辟邪”廣泛運用到生活中，神獸、香料、寶劍甚至奴仆都用之來命名，這是名詞性的詞義，動詞性的詞義即是我們現在非常熟知的“辟除邪祟”的意思。這樣看來，“辟邪”一詞的含義非常豐富，其中蘊含了豐厚的傳統文化知識和歷史時代變遷的痕跡。

參考文獻：

《避邪趣談》蕭兵著，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版；

《南陽漢代雕塑天祿、辟邪的藝術特色》孫照金，中原文物，2005年第4期；

《兩漢用玉思想之一——辟邪壓勝思想》徐琳，故宮博物院院刊，2008年第1期。

作者簡介：陳玉涵（1992—），女，漢族，山東德州人，青島大學，2015級文學院漢語言文字學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漢字與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