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島大學文學院,山東 青島 266071)
【摘要】:在很多人眼中,李瓶兒的性格在嫁給西門慶的前后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讀者唯見其善良溫柔,唯見其忍讓克制、委曲求全,早先對付花子虛、蔣竹山的那股刁鉆潑辣的性兒消失得無影無蹤。”[1]李瓶兒的性格是復雜的,溫柔善良與兇狠潑辣的兩種對立性格并存且滲透、交織,而溫柔善良是她性格的主導方面,其形象打破了傳統小說中“好人一切都好,壞人一切皆壞”的單一色調,增加了人物形象的飽滿性和性格的真實性。
【關鍵詞】:《金瓶梅》;李瓶兒;雙重性格;畸形觀念;悲劇成因
(一)李瓶兒的對西門慶的癡戀
李瓶兒性格的轉變發生在她嫁給西門慶之后,在她尚未和西門慶建立關系的時候,李瓶兒就開始將財物運到了西門慶家中,這是她向西門慶表示自己決心的一種方式,這一做法也博得了西門慶的萬分喜愛,西門慶最初答應娶李瓶兒,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這批財產。而李瓶兒面對這么一個貪財好色的人兒,卻是一種幾近發瘋的癡愛。她的前幾段婚姻都是不幸的,這使得她迫切地渴望擁有一段正常的婚姻生活,西門慶固然不是最好的選擇,可他身上表現出來的極強的生命力,卻使得李瓶兒在情欲和精神上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在追求西門慶的時候,李瓶兒表現得主動而勇敢,這也是她努力爭取幸福婚姻的一個重要表現。在這種強烈感情與渴望的支配下,李瓶兒做出一系列瘋狂的舉動也不算奇怪,是以在拖死花子虛、趕走蔣竹山上,李瓶兒表現出了其性格中最陰險狠毒的一面。
“執著是一切痛苦的開端。”李瓶兒對西門慶的執著和癡情已經到了瘋魔的地步,面對西門慶一再延遲婚期,李瓶兒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她不惜將自己貶成愿做個鋪床疊被的人,以求西門慶能夠及早將她娶回家,這是她對于婚姻的強烈渴望,也是她在無可奈何之下的唯一出路。瓶兒相思成疾之后,蔣竹山的出現,成了李瓶兒在絕望之際拼命想要抓住的希望,面對蔣竹山的幾句花言巧語,李瓶兒遲疑了些許,還是匆匆招贅了蔣竹山,幫他開起了生藥鋪子。西門慶聽說之后,設計陷害了蔣竹山,蔣竹山此時表現出來的怯弱無能與西門慶的顯赫權貴在李瓶兒心中又一次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她決心趕走蔣竹山,之后又再次思慕起西門慶,甚至產生幻覺。在如此境地之下,西門慶還愿意迎娶她過門,這對于她來說,是一種莫大的恩賜,她把西門慶看作是“天”、是“醫奴的藥”。所以,西門慶在最初無論怎樣為難她,她都是采取了忍讓和順從的態度,這是她心里衍生出來的負罪內疚感的自然流露。
情感西門慶之后,西門慶對她的寵愛漸深,這對于奢求本就不多的李瓶兒來說無異于意外之喜,一旦情感上得到了滿足,女人身上母性溫柔的一面就會被激發出來,這使得她的性格不斷地向傳統倫理道德回歸。她因感念西門慶對她的寵愛,西門慶對她好一分,她就愿意十倍百倍乃至千倍地還回去,因為愛屋及烏,面對潘金蓮的多次針對,她都采取息事寧人的態度。她臨死前一遍遍喊著西門慶“我的哥哥”,表現出對于死亡的恐懼和戀生之情,也都源自于她癡戀著西門慶。李瓶兒性格的前后反差,并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個合情合理的過程。
(二)李瓶兒受當時的畸形觀念束縛
同為再嫁,李瓶兒和潘金蓮卻不同,潘金蓮在藥鴆武大郎之后,就即刻嫁給了西門慶,而李瓶兒嫁入西門家卻是一波三折,在氣死花子虛后,又穿插著招贅蔣竹山的一段描寫,傳統倫理貞潔觀念與內心情欲沖突擠壓,使她在面對潘金蓮的針鋒相對、刁鉆無理時,沒有辦法理直氣壯地和潘金蓮進行理論,是以先在氣勢上就先矮了半分。古代女子爭寵就如同行軍打仗一般,講究“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種加諸在她身上的潛意識的自我道德譴責,使李瓶兒一開場就默許了自己的理虧,她又怎么可能在之后的爭斗中找到自信?這就像是一個溫水煮青蛙的故事,一開始沒有想過逃脫,在升溫之后,又還有什么力氣去逃生。
李瓶兒一開始的縱容拉攏、投誠示好并沒有取得投桃報李的效果,反而助長了潘金蓮變本加厲的囂張氣焰。因為潘金蓮想要的并不只是這些,她要的是李瓶兒這個人徹徹底底的在她的爭寵路上消失,潘金蓮從一開始就表現得比李瓶兒老辣、高傲、好斗,越是看到了李瓶兒的節節敗退,她便越是要步步緊逼。李瓶兒對潘金蓮的內心認識不夠,面對她的發招,必定是無力阻截,也只能得過且過、能忍則忍。
李瓶兒的畸形觀點更多地來源于傳統道德觀念的擠壓。程朱理學之下,對女子思想上的禁錮與肉體上的摧殘變得異常殘酷,女子婚姻不能自主,情欲無法滿足,成為依附于男人的附屬品,一切的生存榮辱都變得格外艱難。為了追求自己理想的婚姻,李瓶兒在對待西門慶上顯得主動而勇敢,在嫁給西門慶后,李瓶兒也曾陷入懊悔之中,但她為了生存,卻逐漸喪失了反抗的權利,正是她毫無原則的低眉順從的畸形性格造就了她的悲劇。
(三)李瓶兒本質不如潘金蓮狠戾
潘金蓮和李瓶兒雖然都是殺夫之后嫁到的西門慶家,但是同為弒夫,潘金蓮所表現出來的狠戾卻遠非李瓶兒所能及的。潘金蓮藥鴆武大郎,還怕他死得不徹底,用被子蒙住武大郎,騎在他身上不讓他掙扎,這一切潘金蓮都沒有表現出半絲恐懼,反而透著一股發泄解脫的快感。李瓶兒對待花子虛,雖然心中巴不得他速死,可是從未想過要對他痛下殺手。在花子虛病死后,李瓶兒看似并沒有任何恐懼,但從第五十九章李瓶兒夢見花子虛來索命,六十章夢見花子虛抱著官哥兒來叫她都可以看出當時她只是被即將嫁給西門慶的開心沖昏了頭腦,在內心深處她對間接害死花子虛是恐懼和悔恨的。
同為刁鉆潑辣、口齒伶俐,潘金蓮和李瓶兒也有差別。潘金蓮表現出的是不懼,無論針對誰,潘金蓮都舌燦蓮花,或將自己的過錯推卸給其他人,或者直接咬死不認,是以面對西門慶質問她與琴童通奸的時候,她也能強辯幾分。而李瓶兒的個性卻是因人而變,她可以大罵花子虛、趕走蔣竹山,是因為她覺得他們有錯在先,錯在軟弱無能,錯在不解風情,并且所有的財產都攥在李瓶兒手中,這使得李瓶兒有一種自傲的籌碼,她可以為所欲為,強勢蠻橫。而在嫁到西門慶家之前,李瓶兒已經將大部分財產都轉移到了西門慶的手里,因此嫁給西門慶后的李瓶兒顯示出一種寄人籬下的卑微感。并且,和潘金蓮相比,李瓶兒的本質是較為純良的,這一點在第十九回“草里蛇邏打蔣竹山李瓶兒情感西門慶”中有所體現:竹山一面出來安撫了公人,又去里邊哀告婦人。直蹶兒跪在地上,哭哭啼啼說道:“你只當積陰騭,四山五舍齋佛布施這三十兩銀子罷!不與這一回去,我這爛屁股上怎禁的拷打?就是死罷了。”婦人不得已拿出三十兩雪花銀子與他,當官交與魯華,扯碎了文書,方才完事。可見,李瓶兒雖然對蔣竹山的恨鐵不成鋼厭惡至極,并且知道這些敲詐者可能是自己心愛的西門慶派來的,也不忍心看他被打死,可見李瓶兒本心是善良的。這是和潘金蓮最大的不同,也是為什么在嫁給西門慶后表現出了不同于以前的謙卑忍讓的性格,人的性格可能發生變化,但是本質是不會改變的,李瓶兒性格看似前后變化巨大,但都是有跡可循的,那就是因為她的情欲和對理想婚姻的追求得到了滿足,所以內心深處善良的一面占了主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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