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島大學文學院,山東 青島 266071)
【摘要】:摘要:香菱是《紅樓夢》里頗有趣味又含義深遠的一個角色,以往大家在談到香菱時會談到她的學詩精神抑或反射的林黛玉、薛寶釵等人的形象,或者香菱本身的悲劇命運,殊不知,曹雪芹安排這樣一位人物其實影射了《紅樓夢》整個的悲劇走向。《紅樓夢》作為中國古代文學史上的文學巨著,被譽為中國古代文學唯一的一部悲劇小說,它的悲劇意蘊不同于西方悲劇美學,而是創造了一種獨屬于那個時代背景的無法把握自己命運的無可奈何的悲劇,而香菱如同線和針,將《紅樓夢》的這種悲劇確乎而又隱晦的串聯起來了。而香菱其人無不體現出這種悲劇意蘊。
關鍵詞:香菱;出身;性格;矛盾;命運;悲劇意蘊
香菱在紅樓女兒國中不算主角,在《紅樓夢》“十二釵”中也只能排在副冊,但香菱作為《紅樓夢》第一個出場、最后一個退場的不幸女,自英蓮始,以香菱終,她是整個《紅樓夢》悲劇走向的重要線索。
香菱是誰?實際上,香菱在《紅樓夢》第一回就出現了。香菱本名英蓮,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的鄉宦甄家甄士隱的女兒,因元宵夜被人販子拐走,后被賣入薛家,改名為香菱。而這個甄士隱,取諧音“真事隱”,即把真事隱去,留下“假語存”(賈雨村)。士隱,據周汝昌先生考證,出自《禮記·中庸》君子之道費而隱。《禮疏》云:遭真事隱去也。值亂世,道德違費,則隱而不仕。是則“真廢物”、“真事隱去”言外意也。[1]在書中香菱及其父的甄家,原是樂善好施書香門第,書中寫:“家中雖不甚富貴,然本地便也推他為望族了。”這戶在當時當地算是“名門望族”的家庭(族),卻在一次元宵燈會后,丟失愛女(英蓮),家中失火,甄家敗落,后甄士隱寄居岳父家受欺,最終在仙人指引下出家。
看香菱,她在甄家原為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本名“英蓮”,取諧音“應憐”,偉大的小說家總是懷著一顆悲憫之心,英蓮就是被命運玩弄的悲劇,也是四大家族眾多女兒悲慘命運的縮影。香菱一生顛簸,三次易名。香菱的三次改名本就不同于紅樓中的其他女兒,從英蓮(應憐)到香菱(相憐)再到秋菱(求憐),總不脫一個“憐”字,而這個“憐”字,也是曹雪芹最想對《紅樓夢》里的眾女表達的。曹雪芹在《紅樓夢》第二回借冷子興之口、賈寶玉之言表達了這樣一種看法:“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女人是水,水潤物細無聲,水也最易流失消逝,水不像泥污濁且堅硬,但水與泥混淆,便會變成泥,但泥中摻入水,仍然會是泥,所以對待女子應溫柔珍惜,應好好“憐惜”,這個“憐”就是伴隨香菱一生的關鍵字,同時也是大觀園里所有女兒一生命運的關鍵字。無論黛玉寶釵,是“原應嘆息”還是秦可卿等人,這些女兒的一生都經歷著從“應憐”到“相憐”再到“求憐”的過程,并且伴隨著家族的興盛衰亡。黛玉年小喪母,理“應憐”惜,至賈母府中寄人籬下,與寶玉相惜“相憐”,賈府漸衰,寶黛愛情走入絕境,黛玉“求憐”不得,葬花喻人,香消玉殞;寶釵年小失父,身患熱毒,該是好好憐惜的女兒,入住大觀園,與十二釵其他女兒相憐相處,寶釵不同于黛玉,深諳世故,“人謂藏愚,自云守拙”,卻至后來將命運奉于別人之手,與寶玉成婚,也是無人再憐,求也無所求;紅樓十二釵,雖命運不同,卻都逃不了悲慘的結局,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釵 飲仙醪曲演紅樓夢”里賈寶玉夢遇“薄命司”,里面的圖冊判詞清楚的寫了“十二釵”每一位女兒的命運結局,最后都淪落到“求憐”或不得的境地。這些女兒時運的轉變,也在香菱名字的更改中有著微妙的體現。周思源先生曾挖掘香菱三個名字之間轉換的豐富內涵,他指出:“菱與蓮雖然都生于水中,但是蓮的根莖扎于泥里為藕,莖伸出水面開出荷花,所以判詞說‘根并荷花一莖香’,暗示她就是英蓮。而菱雖然也是水生植物,卻并不扎根于泥,暗示香菱已經失去父母。”還稱“造成香菱生命短促的原因是薛蟠取了夏金桂之后,‘香菱’又被迫改成‘秋菱’,菱為夏末秋初開花,秋季結實,一年的生命周期就要結束了。”[5]“十二釵”的女兒們要么年輕早逝要么孤獨無依,就如同這離了根的秋菱,臨近終日。
香菱的三次易名看似是偶然的,但影射的女兒國女兒們的命運卻是必然的。這種必然便是來自于賈王薛史(家亡血史)四大家族的衰敗,而這眾家族的衰敗也已在開頭一回目里透出線索,此線索便是上文提到的甄家衰落。甄士隱一家的遭遇可算得上是賈府的縮影,甄士隱去諧音“真事隱”不光在于“隱”,更在于“真”,而賈府的“假”便是與“真”相對的。在書中還有另一個“甄府”,卻極少有正面的出場,甲戌本側批曰:“甄家之寶玉乃上半部不寫者,故此處極力表明,以遙照賈家之寶玉,凡寫賈家之寶玉,則正為真寶玉傳影。”[7]從這兩條脂批我們似乎可以看出,曹雪芹已經定下了這樣兩條相對照的寫作思路,也即“甄寶玉”即使“賈寶玉”,寫賈家就是寫甄家,這兩家實際是一家。而甄士隱家道的衰落是如何影射賈家及其他三大家族的衰敗呢,簡單來說一是“倒了的靠山”二是“人際的離叛”三是“家的毀滅”。第一回中講甄士隱家雖不富貴,但也被推為望族,算是一大家了,但“只是一件不足:如今年已半百,膝下無兒,只有一女,乳名喚作英蓮,年方三歲。”且“甄士隱秉性恬淡,不以功名為念,每日只以觀花修竹、酌酒吟詩為樂。”可見在甄士隱、甄家眼里,最為珍貴的便是他的小女英蓮,而元宵佳節后,英蓮被家人霍啟(禍起)抱去賞花燈而丟,英蓮丟了,甄士隱一家最珍貴的、唯一的心靈依靠沒了,是甄家的禍起之時。而觀賈王薛史四大家的衰落正是源于各家的靠山落敗,元妃死,賈家失勢,“一損俱損”其他的三家也接連遭禍。再看甄家的英蓮丟了,霍啟便跑了逃亡他鄉,后三月十五日,葫蘆廟炸供,一不小心一把火將甄家燒了個精光,而那時甄家的家丁已經走的走,傷的傷,甄士隱只能攜妻及幾個丫鬟投奔岳父家,但岳父的精明欺騙,甄士隱的不明稼穡使他愈加貧窮,貧病交加,最終某日隨了一個跛足道人而去。甄士隱的離去,甄家算是落了。而他的衰落,除了心中依靠的丟失(英蓮),再就是外在原因:周圍人的疏遠、離去和背叛;那把火的毀滅。再觀后來的四大家族,靠山一倒便是他們的衰落開始,而后續由四大家族盛極一時樹大招風而引來的嫉妒和背叛使家族內外人心不聚;王熙鳳的專橫跋扈、放高利貸、錯造冤案使賈家被其他掌權者抓住把柄進行排擠;四大家族其弟子的無所作為,日益虧空家族產業,輝煌一時的四大家族實際已變成空殼。這才是家族真正的毀滅,不來自于外在而是內在的腐敗。而甄士隱家因火而毀的火的意向,實際上是對后來四大家族“引火上身”的伏筆,世間能摧毀事物的東西太多,而瞬間化無的莫過于無情的“火”。一把大火也許是由幾個小火苗而引起的,像第一回中所述“……于是接二連三,牽五掛四,將一條街燒得如火焰山一般。”
參考文獻:
[1].周汝昌. 周汝昌校訂批點本石頭記[M]. 桂林:漓江出版社, 2010.
[2].清·曹雪芹. 脂硯齋評《脂硯齋重評石頭記》[M]. 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 2006.
[3].石中琪. 淺議顧頡剛在新紅學創立中的貢獻[J]. 紅樓夢學刊, 2008, (2): 138-148
[4].周思源. 周思源正解金陵十二釵[M]. 北京:中華書局, 2005.
[5].呂啟祥, 林東海主編. 紅樓夢研究稀見資料匯編[M].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1.
[6].朱淡文. 香菱愛薛蟠[J]. 紅樓夢學刊, 1998, (4).
[7].祝秉權. 百味紅樓:紅樓夢分回品賞[M]. 四川:巴蜀書社, 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