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落座心理咨詢室的是一位少婦,三十來歲的樣子,臉上笑容可掬。可她開口卻說,別人總是說她郁郁寡歡,愁眉不展,不見笑容,就是一個現代版林黛玉,而且很多人都這樣說。
她說:“也許別人這樣說心里沒什么,但是自己每聽到別人這樣說,心里就會很不好受,就越發感到心情抑郁。有時候我想,我不要當林黛玉,不要這樣說我。可是,我又擋不住別人的嘴。我越是這樣,好像越是聽到別人這樣說我……”
說到這里,少婦的笑容找不到了,微鎖愁眉還真有幾分林黛玉的樣子。原來,少婦剛才的笑容不是來自內心,我仿佛看到了她心里的愁苦和哀怨。于是,我說:“別人總是這樣說你,說說看,都有哪些人?都是怎樣的說法?”
少婦又笑了:“這樣的事情誰有具體的記錄?我只是感覺別人時常這樣說我。對,只是感覺,是我自己的感覺。”
我也笑了:“這就對了。這樣的事情更多的是一種感覺。”
少婦疑惑地看住我:“感覺有什么不對嗎?”

我實話實說:“是的,感覺常常并不準確。常有的情況是,人的一種自我感覺,常常只是內在心理的折射,而不是外界現實的反映。就是說,當你感覺周圍的人怎樣說自己的時候,其實往往是自己心里這樣想,也就聽到了別人這樣說。或者說,與其說是聽到別人有什么說法,不如說是自己想聽到這樣的說法。再概括點說,我們聽到的,往往是我們想聽到的。”
少婦重復我的話:“我們聽到的,常常是我們想聽到的?”
我繼續分析說:“是的。這就是我們的耳朵工作的特點。用專業一點的話說,我們都是有選擇地接收和處理信息的。這就不可避免投進了主觀因素。一是接收信息是主觀的。我們對外界信息,不是有什么接收什么,而是按照主觀的需要有選擇的來接收信息的。二是處理信息是主觀的。我們大腦對信息的處理,更有主觀因素。大腦對信息的加工過程,必然地要融入個人的經驗、觀念、態度等,于是,信息經過加工之后變了,變成了我們需要的樣子,甚至變得面目全非了。
比如別人說你是林黛玉,可能是勸解疏導,可能是贊美欣賞,可能是有嘴無心,可能完全是你聽錯了。但是,當你心里有這樣想法的時候,就容易從別人的說法中,接收與自我需要趨于一致的信息,再通過主觀的加工就和自己的想法更趨于一致了。于是,我們就聽到了我們想聽到的:自己心里郁郁寡歡,就容易聽到別人說自己郁郁寡歡,自己心里感覺自己像林黛玉,就容易聽到別人說自己像林黛玉……”
少婦仿佛豁然開朗:“原來是這樣,是的,是我想聽到,是我自己心里這樣……”
我笑了:“那么,心里為什么這樣?為什么讓自己像個林黛玉呢?如果愿意,這也許是我們要討論的關鍵問題了,對嗎?”
少婦的笑容又消失了:“是這樣的。我們結婚已經三年了,我們感情很好,但是至今還沒有孩子。不是我們不想要孩子,是沒有機會要孩子。丈夫因為工作的需要在外地,很少有機會回家,一年也就回來那么一兩次。三年了,我們也沒在一起待上三個月。
我雖然是結婚的人,但每天回到家卻里里外外一個人。看到人家小兩口出雙入對,心里說不清的滋味:冷清,孤獨,郁悶,說不清,反正很不是滋味。躺在床上,更是輾轉難眠,想念遠在他鄉的丈夫。您說誰不是這樣?
我知道丈夫也想我。丈夫曾經提議過,讓我辭掉這邊的工作,去和他在一起。我也有這樣的想法。但是,我家里人說,我如果沒有了現在的工作,沒有了自己的收入,到時候手心朝上,太被動。所以,我一直沒辭掉現在的工作,自然也就一直是天各一方。
現在的問題是,我感覺這種天各一方的日子,影響到了我們的感情。我們彼此開始了懷疑,開始了誤會,甚至開始了爭執吵架。丈夫每天不斷地給我打電話,懷疑我總不肯跟他去,是不是這邊另有隱情。前不久,我們甚至鬧到了要離婚的程度。這讓我很是憂慮。我們怎么能分手呢?但是,現在我該怎么辦才好?”
少婦的訴說再次證明,我們聽到的,常常是心里想聽到的。一個閨中少婦,年紀輕輕與丈夫天各一方,一個人過著獨守家門的日子,心里該有多少哀怨與愁苦?難怪她總是聽到別人說她沒有笑容,像個林黛玉,這其實正是她內心的真實寫照。
由此說,少婦現在面對問題的關鍵,不是別人怎樣議論,而是自己應該怎樣生活,怎樣照看好自己的心靈。
古人說,“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這,不知鼓舞過多少年輕人,也不知欺騙了多少年輕人。不錯,特殊情況下,不能朝朝暮暮,而能兩情長久,實在是難能可貴的心靈自我救贖。但是,平常情況下,這,與其說是一種崇高,不如說是一種無奈。何況“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那是天上的神話,不是人間的生活。人間的真實生活,最好還是朝朝暮暮,是盡最大可能地創造條件來朝朝暮暮過日子。
這是因為,朝朝暮暮的夫妻生活狀態,原本是夫妻之間應有的常態生活。而夫妻常態的性生活,又是夫妻生活中重要的一個砝碼。夫妻性生活的正常與否,往往是夫妻關系正常與否的潛在根源,必然會影響到雙方的心理,影響到雙方的生理,影響到夫妻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除非萬不得已,小夫妻還是朝朝暮暮為好。
交流了這樣的意思,笑容從心里來到少婦的臉上:“我知道了,關鍵的不是別人怎樣說,是我應該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
我說:“這樣,笑容就會經常來到你的臉上,你也就聽不到別人說你林黛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