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級的時候我得了一種很奇怪的病,叫脊柱側彎。正常人的脊柱是一條直線,我的脊柱不幸變成了S形。是突發性的,至今沒有查出病因,屬于天災人禍吧。
雖然現在我可以笑著說出這些,但那時候特別絕望。因為生病,我的整個身體嚴重變形,心肺被擠壓,繼續惡化的話還有可能癱瘓。而做手術需要很大一筆錢,家里拿不出。我對那段時間最深刻的記憶是每天都會躲在被子里哭,又不敢發出聲音,哭完了起來繼續裝開朗,裝不在意,因為怕媽媽傷心——她已經夠自責了。
身體和心理都背負著極大的壓力,就這樣熬了兩年,媽媽東拼西湊攢夠了錢,我終于上了手術臺。我松了一口氣。卻不知道這個手術的風險其實很大,醫生說不排除術中死亡的可能性,媽媽是哭著簽的手術協議。
開刀后我在ICU待了八個小時,哥哥說那是他這輩子最煎熬的八小時。他說那時他站在醫院的樓道里,很認真地想,要是我沒挺過去,他就把名字改成我的,替我在這個世界繼續活。好在手術很成功,我至今能蹦能跳。
有個細節我記得很清楚。為了引流手術殘留的血垢,醫生在我脊柱旁邊埋了一根三十多厘米的引流管,手術十天之后要拔出來。我是很能忍痛的人,拔的時候一直咬著牙忍著,很清晰地感覺身體里那根管子擦著骨頭一寸一寸地移動,疼得渾身都在發抖。哥哥一直在旁邊握著我的手。大概過了十幾分鐘,引流管終于拔出來了。哥哥還握著我的手,我叫他松手,他沒反應,我抬頭,第一反應是以為自己看錯了,他居然哭了!他低著頭,肩膀一聳一聳地抽泣,手還握著我的手不肯放。
后來我總拿這事損他,說當著那么多人的面,你一大男人居然哭了。我以為他會像平時一樣反擊,誰知他說:“是啊,妹妹太要強,哥哥什么都幫不了,只能幫她哭了。”不管有多痛我都扛下來了,怎么他一句話就鼻酸得厲害呢?
等我康復了之后,哥哥還是心有余悸,生怕我再一次脊柱側彎。他悄悄地去找醫生問了一套應對的策略,每每提醒我——
每當我懶散坐著的時候,他立刻會糾正我的坐姿,要我直起背來,寫作業時他隨時在我耳朵邊上念“三個一”:“眼睛離桌面一尺遠,胸離桌子一拳遠,手離筆尖一寸遠”。他還要媽媽給我換了一把符合我身高的升降椅,以便坐得更端正;每當我站得不成樣子的時候,他會拍一拍我,要我必須站正,說是站正才好看,還能分散體重產生的壓力,防止脊柱歪曲;媽媽要給我報乒乓球班的時候,哥哥死活不同意;我想學舞蹈的時候,他直接反對。后來我才知道,脊柱側彎就是這些特長練習的“職業病”。
也幸虧哥哥的這些提醒,我現在不僅沒有脊柱側彎,姿態也非常好。每當我自鳴得意時,哥哥總會免不了來上一句:“還不是我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