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動網絡視頻的時空觀及其影響下的人際關系

【內容摘要】本文從移動網絡視頻所體現的時空觀入手，指出移動網絡視頻的時空觀表征是影像時空觀和手機時空觀的一種結合，它使物理地點和社會地點的分離格外清晰化，收視空間流動化，同時將時間概念再度縮小。然后，在此基礎上論證了移動網絡視頻的時空分離對受眾行為的影響，主要表現在：一是受眾的“在場”與“缺席”；二是對個體與群體行為的影響。

【關鍵詞】移動網絡視頻；時空觀；人際關系

自伊尼斯和麥克盧漢提出“媒介環境”理論以來，人們就開始對“媒介本身即環境”的觀點進行討論。該觀點認為，新媒介的誕生既催生了新的社會行為標準和行為方式，也締造了新的環境。這種新環境將會對人們的生活和思維方式產生影響。隨著媒介的變遷，人們生活中的一些場景也在慢慢變化，其中最大的改變在于傳統物質環境與人們所處的社會環境之間的關系轉變。移動網絡視頻讓人明顯感受到生活空間的變化，而談及這種變化，需要從移動網絡視頻所體現的時空觀說起。

一、移動網絡視頻時空觀表征

移動網絡視頻的出現，讓用戶清晰地感受到他們的時間和空間感完全被重塑，而在此基礎上的用戶行為和人際關系也出現了一些變化。移動網絡視頻不僅僅是帶給用戶全新的視頻收視方式和感受方式，更使得用戶身在此處又不在此處，近在咫尺卻可能遠在天涯。這種時空的改變并非自此開始，而是可以追溯到影像的出現。影像媒介是較早受學者關注導致時空分離的一大因素，而后手機等移動媒體更進一步將對時空觀的討論納入人們的視線，移動網絡視頻的時空觀表征是影像時空觀和手機時空觀的結合。

（一）影像時空觀的具體體現

人類社會影像時代的到來可追溯到攝影術的出現，此后，電影、電視等后繼媒介的相繼出現，則使視頻影像的制作方式愈發呈現出機械復制的特點，也為人類開啟了一個視覺文化時代，使其進入了感官多元化世界。隨著數字影像技術的大規模普及，視頻影像的“真實感”不斷提升，“擬像”“超真實”成為新的時代表征。眾所周知，影像本是將人們生活的場景及場景內的信息轉換成相應的視覺形象，然而，居伊·德波卻創造性地提出了“現實生活被影像滲透并控制”的觀點。①在這個景觀社會中，一切社會現象被影像表征為一種純粹的表象，社會的深層邏輯因此被遮掩，人們的欲望結構被支配。不僅如此，景觀已演化為當代社會人們社會關系的新形態。

梅羅維茨在其著作《消失的地域》中，重點闡釋了以電視為代表的電子媒介如何弱化物質背景同社會環境之間的傳統關系。他指出，我們不再以我們曾經擁有的那種方式處于“地域之中”，電視已經在相當大的程度上改變了人們的社會行為。他的理論至今依然具有適用性。影像時代不斷延伸，呈現出新的面貌。尤其是不斷涌現的新媒體，使得傳統的地域概念被不斷重構，人類體驗與特定的物理空間不再捆綁在一起，而是彼此剝離開來。可以說，人們對于事物的感知塑造，越來越透過影像再現來表達與構成。

傳統的對地方和區域的研究都是限制在有形界定的基礎之上，而隨著電子媒介的應用，人們對地域的認識和感覺發生了變化，“這兒”與“那兒”的界限開始變得模糊。當人們居住在某地時，常常通過媒介獲得各種各樣的外部經驗，而人們的經驗越是依賴于媒介，生活的物理場景就越成為人們經歷的背景，而不是終身生活的空間。所以，在人們所生活的物理場景和媒介場景之間沒有必然的實質的聯系，物理場景的重要性不斷“貶值”，因為信息的傳播足夠快速，使得傳播的空間束縛被打破。換言之，人們在某個時刻既在“這里”又不在“這里”。電子傳媒已經改變了時間和空間社會相互影響的意義。

在影像出現后，時間與空間一樣，不再是以往的概念，而是像居伊·德波在他的《景觀社會》中提出的“景觀時間”一樣。在現代社會，是商品消費了人們的自由時間，而非是人們用自由時間去消費商品。景觀時間是與個體的真實生活相分離的時間，是一種只注重當下的時間。它將人們生活中的時間變成了時間廣告的時間，是“時間的虛假意識”。時間不僅僅是制造的，也是非線性的。

（二）手機與時空分離

社會學家吉登斯也提出了與梅羅維茨“無地域之感”相似的觀點。他認為，在現代性晚期的狀況中，我們生活在跟先前的歷史階段不同感覺的世界上。每個人都必須物理性地生活在一種地方中，而身體受到的束縛卻使得所有的個體，在任何時候，都在時間和空間中以不同的語境定了位。然而地點的轉型、距離對地方行為的改變、聯通此地和彼地的媒介體驗，都徹底改變了世界的本來面目。盡管每個人都處在某個地方中，但對大多數人來說，現象世界可以是全球性的。

手機作為移動媒介的代表，是以時間消滅空間的媒介典范。無論傳播雙方身在何處，手機都能夠保證其交流的實現。空間不再是不可逾越的障礙，傳受雙方以及傳播內容宛如在同一時空。在時間維度上，時間具有共時性特征，并呈現出一種碎片化的時間模式，時間的過渡、轉化十分隨意，利用形態也日益模糊，這就是有些學者所說的“無時間之時間”。

而手機媒介是對“無時間之時間”的進一步強化。得益于手機媒體即時性的特點，人們經由手機媒體的傳播通常是瞬間的、暫時的、無序的。個體在忙于其他活動之余，可進行“見縫插針”式的手機傳播。所謂“流動空間”，其意涵主要包含兩個層次：一是數字技術的發展，使得人們某時某刻所在的空間與其所處的有形的物理地點是相分離的；二是這種分離并不意味著有形物理地點的消失，相反它是作為空間重構的基礎設施而存在的。“流動空間”和“無時間之時間”②并不是手機媒體的獨有產物，但手機媒體的發展無疑對兩者起著不可忽視的推動作用。

吉登斯將這種時間與空間的變化稱為“時空分離”。一方面，手機媒體能夠實現即時的遠距離信息傳輸，信息通訊取代了身體的到場，實現了“空間壓縮”；另一方面，手機媒體使溝通雙方所在的物理空間與經由溝通行為所建構的非物質空間之間的相互延伸和滲透成為可能，強化了“時空延伸”。

移動網絡視頻綜合了影像與手機的時空性，使得物理地點和社會地點的分離格外清晰化，收視空間流動化。同時，影像與手機的結合將時間概念再度縮小。以往受眾是以時間段為單位進行收視，而現在用戶對于移動網絡視頻的收視是以時間點為單位，影像的捕捉和收看甚至消費都格外便捷。移動網絡視頻因影像和手機的發展而興起，不僅模糊了現實生活與影像生活的界限，更影響了用戶與身邊人的人際關系。通過觀看移動網絡視頻，人們仿佛從身邊地方遠離，或感受影像中的世界，或借助移動網絡視頻與另一端用戶互動和交往，進而建構起新的時空通道。

二、移動網絡視頻的時空分離對受眾行為的影響

隨著移動網絡視頻的發展和移動視頻軟件的興起，人們發現了更好展示自己的工具，即視頻的拍攝上傳，這已經成為最新的表達自己的方式。人們對身處的場所體驗與以往也完全不同，他們不能全身心投入到與周圍人、事的互動中，所想做和要做的就是拍攝此景中的自己，留在媒體中，留在社交里。人們在現實中所處的地方只是為了成為個人影像中的一個背景而已，這是互聯網時代技術影響人際關系的一個不可忽略的命題。

（一）受眾的“在場”與“缺席”

雪莉·特克爾在其著作《群體性孤獨》中特別關注了移動網絡如何影響人們的行為。她認為：“人們通過移動設備把自己牢牢地拴在網絡上，從而獲得一種自我的新狀態。從一開始，它就意味著某種授權：它可以從現實環境中脫離——包括其中的人。它能同時體驗到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而且它能通過多任務處理產生更多時間，這是我們21世紀的魔法。”③于是，我們每個人都“拴”著一臺移動設備，這臺設備就像一扇大門，使我們與更多的人和地方聯系在一起。“場所”原本包括現實環境和其中的人，但如果人們身體在場，而注意力卻在別處，那么我們所在的這個場所已經被網絡那端的場所代替。無論走到哪里，幾乎所有人都在抱著一個手機或者平板電腦。甚至當旅行時，人們的體驗也在慢慢發生變化——我們欣賞眼前的景色是通過手機攝像頭，場所完全成了一種新的體驗。人們遠離生活的空間，來到另一個地方時，本來是為了獲得不一樣的美感，并重新審視自身。但是因為移動網絡視頻的介入，這一過程反而被深深束縛。人們認為所謂看風景就是把它留下來，等到以后再去看。對待場所是如此，對待周邊人也是如此。在某種意義上，人們進入了由移動媒體所催生的“新部落”時代。在這個時代，人們熱衷于在虛擬的網絡空間里彼此聯系，卻有意無意間對身邊實實在在存在的個體“熟視無睹”。由此，移動網絡視頻所具有的“內容海量”“隨時隨地觀看”的優勢，反而成了人們面對面交流的障礙。人們越來越習慣于用手機、平板電腦看視頻，而常常忽略了身邊人，造成了吉登斯所提到的“在場”和“缺席”現象。

“在場”和“缺席”，即“身體經歷的物理空間與其關系網中親密的精神空間之間、在偶遇的社交關系與他們主動選擇的社交關系之間進行選擇”④。一方面，個體在某一時刻身處某一特定的物理地點，呈現出身體“在場”的狀態；另一方面，他們可能“身在曹營心在漢”，所關注和思考的點并不在此處而在彼處，是一種精神的 “缺席”。因此，當一個個體出現在某一地點時，實際上是處于“在場”與“缺席”的中間地帶，即 “半在場”。雖然這種“缺席”和“在場”也存在于對其他媒體的使用中，但移動媒介使這種“半在場”狀態進一步強化，并延伸到更多的生活場景中。從物理意義上說，使用手機媒體進行傳播的個體是一種“在場”狀態，而且這種“在場”是連貫的。然而從精神意義上說，個人的“在場”又體現出時斷時續的特點。無論是“在場的缺席”對特定時刻、同一時空內真實社交關系的傷害，還是“缺席的在場”對遠距離人際關系的維護，都體現了手機媒體在兩種并行時空之間相互切換的無限可能。

在場所及兩種并行時空可以切換的今天，以往的公共和私人空間的特定界限已經不復存在，個人的私密空間在公共空間中開始呈現不斷擴張的態勢。不少都市人沉迷于觀看手機視頻或滑動手機屏幕所帶來的“心理快感”，而自動地將身邊的一切排除在外。英國哲學家威廉斯認為：“社會中最活躍的一層人正越來越多地生活在個人的小家庭中，或者說生活在個人的和有意自我封閉的獨處環境中，與此同時，這種受限制的個人小天地具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流動性。”⑤移動媒介的出現使個人的生活界限分不清楚，工作、學習、休閑常常被移動媒介打斷，時間被斷裂開，所處的空間也模糊化。而且，公共空間始終是向個人開放的，人們可以在很多人在場的情況下，想自己所想的，做自己想做的，如此，個體與群體之間的界限被模糊乃至消弭，呈現出融合之勢。

（二）移動網絡視頻對個體與群體行為的影響

移動網絡視頻對于個體在空間的影響，是營造了個人的私人化空間。這種私人化空間在熟人交際圈內的存在會對周圍人造成一定的影響，在陌生場合又會為自身設置屏障。但同時，移動網絡視頻也并非只能是私人化的。我們將個人所處的地點大致分為家庭這樣的個人、熟人空間和室外等公共空間，并試圖對兩種場景中已經存在和可能發生的行為進行描述。

在家庭中，移動網絡視頻會營造出“私人空間里的公共空間”與“深度私人空間”。當有多人共處在家里這個物理空間時，他們雖然共處一室，卻并不一定要做相同的事情。個人通過自己一人觀看移動視頻，創造了一種身體在場卻不與他人共享話題的“存在感”，這就使得人們在私人空間里的個人行為帶有了某種公共空間的特征。同時也會產生一些實時交流，使得移動網絡視頻成為大家共同的話題。但是，一味地沉浸在移動網絡視頻中會對現實中的交往產生不利影響。有些年輕人在家里使用移動媒介時，往往會將這種空間深度私人化。尤其是青少年或可以獨自待在自己屋內，或只需插上耳機，就可以對觀看時間、觀看內容等進行控制，從而解構了電視媒體所創造的私人空間內人們共享的觀看儀式感，淡化了家人、朋友間交流，嚴重時也會影響個人的交往能力。

而在公共場所中，移動網絡視頻則創造了公共空間里的“私人空間”和“小群體空間”。當個體與許多陌生人同處一個物理空間時，難免會有一些肢體上的被迫接觸，而這些接觸可能會給個人帶來不適感，因而迫切需要建構一個暫時的、屬于自己的私人空間。借助手機等移動媒體，移動視頻不僅方便攜帶、可以隨時觀看，而且既能聽又能看，討好人類的感官，使人們在公共空間中建構私人空間的愿望成為現實。例如，人們在等車或在交通工具上，往往會選擇收看移動網絡視頻。這是因為移動網絡視頻的接收同時要求視覺和聽覺的投入。盡管這種自我隔離不能完全平穩或者持久，例如會遇到人流變動、到達站點等問題，但是依然會給予用戶一種內心的舒適感和放松感。而在另外一種公共空間，如在餐廳獨自吃飯或者等待同伴的過程中，面對人來人往，移動網絡視頻很自然地成為一種幫助個人構建自我空間、獲得內在解脫感的媒介。孤獨的人們沉浸在由移動影像所創造的私人世界里，可以消除心理的不適；同時，由于觀看移動視頻需要投入精力，因而個人會變得更加專注。

但是，移動網絡視頻并非可以單純歸類為自我孤立型媒介，也可以在公共空間中為人們創造出一種社群感。相比微信等天生具有私密性的移動網絡媒介而言，移動網絡視頻更便于幾個人同時收看，并方便彼此交流，在眾多移動媒體功能中，是最具有公開性的。在公共空間里收看移動網絡視頻內容，更容易與他人“共享”。在一段閑暇時間內，幾個好友可以一邊觀看視頻，一邊互相評論，這就在公共空間里構建了一個小群體空間。這可以幫助這一群體區別于周圍人群，可以嵌入到不同的社會情境中，形成一個場所中的小群體。從這點來看，它又是利于同伴間的社交與交流的。

移動網絡視頻作為一個新興事物，會給社會行為帶來怎樣的變化，目前還難以準確研判。它既可能因為“在場的缺席”影響現實生活中的交往，也可以成為共同收視的人群的話題，促進交往。這里僅僅分析了它表現出的特點，卻不能判斷它的走向。我們也希望看到移動網絡視頻能傳遞更多的正能量，而不是讓人們在網絡中“集體孤獨”。關于移動網絡視頻對人際關系及其對社會行為的影響，還有很大的探討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