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人間詞話》境界說

【摘要】：《人間詞話》是王國維綜合了中西方哲學美學思想寫作的文學論著，代表了他的美學態度。作品中有很多美學定義及解釋，后來學者對此也有種種理解和闡釋。其中的“境界”一詞有著豐富的美學內涵。在此，針對這個問題談一談境界與意境的關系以及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的區別。

【關鍵詞】：王國維；人間詞話；境界

正如葉嘉瑩所說，王國維選取的是一個“語意含混摸棱”的詞，要說清楚就很不容易了。從選用“境界”這一詞本身來看，這是一個使人難以捉摸的詞。其定義近于道家追求的“道”和“自然”。要想明確說明，實非易事，只有在對比的過程中才能體會到他的深意。以下將從“境界”和“意境”內涵的比較，“有我之境”和“無我之境”的比較來揭示境界的含義。

一、“境界”與“意境”

“境界”是王國維提出的評論詞的標準。但是從唐詩以來人們就已經提出“意境”一詞來評價詩詞書畫。在人們的研究中也經常把“境界”和“意境”作對比，更多的是認為他們在所指上是相同的，但是細細品味還是可以發現其中的區別。

《人間詞話·上卷》第九則，王氏提出“然滄浪所謂興趣，阮亭所謂神韻，猶不過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處‘境界’二字為探其本也。”這里王國維又一次提出自己評價詞的最高標準時“境界”。在人們的研究中最常見的事、是拿它和“意境”相比較。王國維經常以“意境”代替“境界”一語，而且在王氏托名樊志厚的《人間詞話乙稿序》中也采用“意境”一詞，人們就更有理由相信“境界”和“意境”為同一所指的詞。宗白華在《中國藝術意境之誕生》一文中提出藝術的境界介乎于政治境界和學術境界之間：

以宇宙人生為具體對象，賞玩他的色相、秩序、節奏和諧，借以窺見自我最深心靈的反映，化實景而為虛景，創形象呢以為象征，使人類最高的心靈具體化，這就是藝術的境界。[1]

此處，宗白華選用“境界”一詞，而在后面他緊跟著選用“意境”進行論述：

主觀生命情調與客觀的自然景象相互交融相互滲透，成就了一個靈境，這個“靈境”就是構成藝術之所以為藝術的意境。

宗白華將“境界”和“意境”交替使用，說明他也將二者所表達的內容歸趨為一，并未對他們做出區別。郭紹虞的《中國歷代文論選（第四冊）》認為“境界一語，單言則稱境，重言之則稱境界，換言之則稱意境。”這里明確提出“境界”和“意境”是相同的。葉嘉瑩將境界定義為“專以感覺經驗之特質為主的”，“境界之存在全賴吾人感受之所及”。這種論斷還是沒有將“境界”和“意境”做明確辨析，都是將它們作為憑借作者主觀意志進行創作描寫的一種形式。

但是細細比較“境界”和“意境”還是不同，他們之間既相互區別又相互聯系。首先，從次本身來看，“境界”總體上是偏于“境”，而“意境”總體上是偏向“意”。“境”是注重整體的氛圍的營造，“意”則是注重人的主觀情感和審美體驗、對審美意蘊的建構。“境”所營造的不僅包括主觀情感的審美體驗，也包括外在環境景物的設計。其次，王國維提出了三重境界，第三重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里有一種更為廣闊深邃的宇宙體驗，有一種歷盡鉛華之后的超脫。就“意境”來說，它還是局限在個人所營造的小天地內。“境界”的最高追求意境超出了個人的界限，甚至人類的界限。正如宗白華所說的“藝術的境界既使心靈和宇宙凈化，又使心靈和宇宙深化，使人在超脫的胸襟里體味到宇宙的深境”，達到李白追求的“別有天地非人間”的高度。在“境界”和“意境”的比較中，“境界”的審美內涵更加清晰，其追求不斷明朗。它既包括“意境”所追求的內容，當然也有“意境”達不到的高度，更高的審美體驗。

二、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

王國維在提出“境界”的評價詞的標準的時候，又在第三則中把境界分為“有我之境”和“無我之境”：

有我之境，以我觀物，物我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2]

對于“無我之境”和“有我之境”到底是什么，已經有很多人進行過詳細的解釋，而且得出比較值得人信服的結論，這里就不再多提。但是，關于“無我之境”與“有我之境”哪個的境界更高，很少人詳細論及。因為大多數人不約而同地將“無我之境”置于“有我之境”之上，這是一種出于對中國傳統美學有一定了解之后的選擇，但是有些學者對于這種區分提出質疑。鄭西彥在《回歸“人間”的詞話——被誤解的<人間詞話>》一文中做出自己的解釋。《人間詞話》第三則：

古人為詞，寫有我之境者為多，然未始不能寫無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樹立耳。

大多數的讀者在讀完這句話之后就得出“無我之境”高出“有我之境”的結論。鄭西彥從“未使不能”入手，認為雙重否定即是肯定，意思也就是說“無我之境”人們也可以寫得出，并不是只有能寫出“無我之境”的才能稱之為“豪杰之士”。他認為人們之所以產生這種誤解，完全是因為受到老莊哲學思想的影響，追求一種超脫。但是，已經傳承了幾千年的道家美學追求已經完全浸入華夏人的血液，王國維當然也不能例外，也理所當然地將“無我之境”置于“有我之境”之上。另一方面，既然都能夠寫出“無我之境”，但為什么真正寫出來的又那么少呢？因此，對這句話的解釋不能僅僅抓住個別詞語，應當從整體上進行把握，這句話也就自然地解釋為能夠寫“無我之境”的是豪杰之士了。

王國維將做學問者分為三重境界，在第二十六則中有詳細的論述。第一重是遠望而求之不得，第二重是追求為之不懈奮斗，第三重是追求之后的淡然。前兩重境界所做之詞應該是有我之境，因為不論寫境也好，抒情也好，都有十分鮮明的外物的參與，到第三重境界之時，已完全超脫了物的束縛，也就是與物與對象合二而為一，可以從物的角度出發去思考問題，是一種無我之境。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就是這種境界的最好詮釋，正如宗白華所說的“藝術的境界既使心靈和宇宙凈化，又使心靈和宇宙深化，使人在超脫的胸襟里體味到宇宙的深境。”因此，不論是從我們繼承的先哲的思想來看，還是王氏自己的論述來看，“無我之境”都要比“有我之境”高出一籌。

王國維的境界追求的是一種本真和諧的狀態，是一種“天人合一”的境界，不論是對西方美學的探索，還是對中國古典美學的繼承，都是他這種美學追求的一種選擇。其“境界說”既是對中國文藝思想的完善和總結，也是對中國文化的深度認同和回歸，對中國現代文藝理論的發展和中國文化的創新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注釋：

[1]宗白華：《美學散步》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70頁。

[2]王國維著，徐調孚校注：《人間詞話》，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2頁。

參考文獻：

[1]宗白華.美學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2]王國維著，徐調孚校注.人間詞話[M].北京：中華書局，2009

[3]鄭西彥.回歸“人間”的詞話——被誤讀的《人間詞話》[J]. 中國礦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02）：102-107.

作者簡介：周俊良（1992-），男，漢族，河南南陽人，西南大學文學院研究生 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