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秦始皇為宣揚皇帝的威嚴與功業,數次巡行國內,先后有七次刻石記功,這些秦代刻石可以看作是秦始皇的一種自我稱頌。無論是先秦古人還是秦民族,除始皇外,敬神思想都未曾消失,然而通讀今存的刻石之文,我們卻找不到秦始皇敬神的用意。秦始皇自認為功勞超過三皇五帝,導致思想上“無法無天”,行為上“胡作非為”,秦的滅亡與此也難脫關系。
【關鍵詞】:秦始皇;刻石;敬神
秦始皇于公元前221年統一六國,建立起一統天下,但他依舊懷有強烈的進取之心,依舊表現出了希圖經略的雄心壯志。為了宣揚皇帝的威嚴和功業,他數次巡行國內,每當他巡游至預先設定好的終點,幾乎都要在當地的高山之上立石刻文,計先后有七次刻石記功。這些刻于石上的文字,當時即稱為“刻石”。這些刻石之文,均由李斯撰寫。今存的秦代刻石,唯一宗旨即在于歌頌和贊美秦始皇的歷史功績和經國之略。但由于其宗旨在付諸文字時必須要得到秦始皇本人的完全認同,甚至可能這一宗旨的產生也是經過了秦始皇的授意。因此在很大程度上,秦代刻石也可以看作是秦始皇帝的一種自我稱頌。然而通讀今存的刻石之文,我們卻找不到秦始皇敬神的用意,甚至在封禪這樣祭祀的大事——“泰山刻石”中,也先是稱頌統一天下,四方歸順,而后登上泰山,然后從實施的治世之道法、教化政策等方面來贊頌始皇功德無限,圣明通達。通篇有的只是對始皇個人的無上褒獎,絲毫未提對“神”“天”的敬畏與感激。這些刻石中非但沒有對神的敬畏與感激,甚至有對神靈的褻瀆。如《瑯琊刻石》序文所言:“古之五帝三王,知教不同,法度不明,假威鬼神,以欺遠方,實不稱名,故不久長。”[1]始皇認為古之帝王是借“神鬼”來欺騙百姓。另,《史記·始皇本紀第六》太史公曰:“始皇自以為功過五帝,地廣三王,而羞與之侔。善哉乎賈生推言之也!”太史公說始皇認為與三王并列是羞恥之事,也從另一角度說明了秦始皇的張狂。綜上,秦始皇是不敬神的。
然而不敬神卻不是秦人的傳統,秦始皇之前的秦人是敬神的。大量材料證明,秦人是崇拜“天”或“上帝”的。“上帝”可以理解為天之神。秦人信奉天有四帝之說,崇拜青、黃、白、赤四帝。《史記·封禪書第六》有如下記載:“秦襄公既侯,居西垂,自以為主少皞之神,(前770年)作西畤,祠白帝,其牲用騮駒黃牛羝羊各一。”秦靈公(前422年)作吳陽上畤,祭黃帝;作下畤時祭炎帝。對上帝的祭祀,是秦祭祀制度中最重要的內容之一,也是秦祭祀中禮儀較為隆重的一種。如《封禪書》所言:“唯雍四畤,上帝為尊。”秦人共立六——西畤、郎疇、密畤、吳陽上畤、吳陽下畤、畦畤。因鄜畤、吳陽上畤和下畤、密畤,均位于雍城附近,稱“雍四畤”,為國之大祀。秦統一后,仍重祭“雍四畤”,其他西畤、畦畤也不廢除。
像秦民族一樣,先秦古人非常重視“天”或“上帝”,天或上帝作為秦人的至上神,具有社會與自然的雙重屬性,上到國運,下到日常瑣事,都可由天或上帝決定。對自然的天的崇拜,源于古人很早就有的自然崇拜的習俗。這一思想在先秦古籍中比比皆是,以《詩經》為例。《詩經》的《三頌》多為貴族祭祀﹑祈福之樂章,主要用于敬神祀祖和贊美帝王業績。周人相信敬虔的祈禱必蒙上帝垂聽。如贊頌上天的光輝普照,永恒無限:“明明上天,照臨下土”。感恩上帝造就生命,生人、養人、佑人,賜人規范,趨善避惡之道:“維天之命,于穆不已。”上帝賜人五谷:“思文后稷,克配彼天。……貽我來牟,帝命率育。”上帝賜人豐年:“于皇來牟,將受厥明。明昭上帝,迄用康年。”在古人心中,“神”“天”地位高高在上,不可侵犯,須得其保佑:“我將我享,維羊維牛,維天其右之。”“以介眉壽,永言保之,思皇多祜。”這一思想在《大雅》中也不少見:“受祿于天,保右命之,自天申之。”“天生烝民,其命匪諶。”“昭事上帝,聿懷多福。”“敬天之怒,無敢戲豫。敬天之渝,無敢馳驅。”而《詩·大雅·云漢》就是一首祭天的樂歌。除《詩經》外,其他古籍中的敬神思想也非常普遍。如《書·大禹謨》:“正月朔旦,受命于神宗。”“玉以禮神,使無水旱之災,故取而寶之。”《國語》:“神饗而民聽,民神無怨,故明神降之,觀其政德而均布福焉。”《戰國策》:“非社稷之神靈,即繬幾不守。”
大一統的時代,敬神思想有所減弱可以理解,但除始皇外,這種思想都未曾消失。以秦朝之后的漢代為例,敬神畏天的思想很普遍。《漢書·禮樂志》記載了19首漢代祭祀五帝的樂歌,樂中反映了祭祀禮儀,有焚燒祭品的形式,祭祀目的,歡迎上帝降臨人世,這一點可以通過《樂府詩》看出來。據《漢書·禮樂志》,早在高祖時,大儒叔孫通在秦樂的基礎上既制成了漢家宗廟之樂。《嘉至》為太祝迎神用,《永至》為皇帝祀神用,《登歌》為供品上薦用。這類曲辭,無管弦伴奏,僅由人唱頌,為的是讓在場者均能聽清。《休成》為慶神明既享所上供品,神明享用供品后,皇帝方可就坐飲酒,東向,此時奏《永安》,《永安》奏罷,全部祭祀儀式便宣告結束。由此可知,劉邦雖粗鄙無學且多有無賴之狀,但在其心中,神明乃必須禮敬的。漢代《安世房中歌》《郊祀歌》以用于郊祀天地,《練時日》是郊祀的迎神樂曲,《青陽》是迎送和歌頌春帝,《硃明》應是五郊祭祀中祭祀赤帝祝融的禮樂,用于迎送和歌頌赤帝。《史記·封禪書第六》記載:“今天子(漢武帝)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2]與漢代敬神思想相比,秦始皇反是。《史記·封禪書第六》記載:“(始皇)即帝位三年,東巡郡縣,祠騶嶧山,頌秦功業。于是征從齊魯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乎泰山下。諸儒生或議曰:‘古者封禪為蒲車,惡傷山之土石草木;埽地而祭,席用菹秸,言其易遵也。’始皇聞此議各乖異,難施用,由此絀儒生。而遂除車道,上自泰山陽至巔,立石頌秦始皇帝德,明其得封也。”由此可見過度膨脹的秦始皇的無神無民之心。先秦時期的民本思想是中國傳統政治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先秦民本思想中有“民惟邦本”、“民貴君輕”、“制民之產”、“民心向背”等重要思想,而刻石中也看不出秦始皇的民本思想,其日后實行了一系列的苛刻刑罰,使得民不聊生。《史記》周官曰:“冬日至,祀天于南郊,迎長日之至;夏日至,祭地祇。皆用樂舞,而神乃可得而禮也。”先秦與漢代非常重視祭祀并且儀式十分隆重,在這種儀式中表達對神的敬重,唯獨秦始皇是個例,在秦刻石中看不到秦始皇對神的感謝與贊美。大一統的形成,體現了統治者的個人才能,不敬神與其有關系,但主要與始皇本人的心性特點有關系。
秦始皇自認為功勞超過三皇五帝,導致思想上“無法無天”,行為上“胡作非為”,秦的滅亡與此也難脫關系。正如《過秦論·中》所言:“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而立私愛,焚文書而酷刑法,先詐力而后仁義,以暴虐為天下始。”[3]
注釋:
[1]《史記》卷六,中華書局,1959年,第246頁至247頁。
[2]《史記》卷二十八,中華書局,1959年,第1366頁。
[3]《新書校注》,中華書局,2000年,第14頁。
參考文獻:
[1][漢]司馬遷撰.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
[2][漢]班固撰.[唐]顔師古注.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4.
[3]王秀梅譯注.詩經[M].北京:中華書局,2006.
[4]繆文遠等譯注.戰國策[M].北京:中華書局,2007.
作者簡介:司領超,女,天津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