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個人所處的地域文化環境會給一個人帶來潛移默化的影響,進而影響他的潛意識,對他的價值觀、審美觀、人生觀帶來不可忽略的引導。金圣嘆所處的地域文化——吳中文化因為強大的生命力和影響力在中國文化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更對金圣嘆也產生了極為重要的深遠影響。
【關鍵詞】:情;禮;金圣嘆;吳中文化
一個人是無法跳出其所處的時代的,這是身之為人的局限,金圣嘆雖負其才,究竟也不能例外。美國文學理論批評家雷內·韋勒克(ReneWellek,1903-1905)所言:“一種文化,就像一個人,或多或少有一種思想與行為的一致模式……我們只有先理解那個社會的情感與離職的主要動機,我們才能理解這些行為所采取的形式。”【1】而就金圣嘆而言,吳中文化則給他的意識形態帶來了不可忽略的深刻影響。
在明清小說中,蘇州向來是人文之藪、才子之鄉,甚至小說中的才子角色也常常杜撰出一個蘇州籍人,比如《醒世恒言》第七卷《錢秀才錯占鳳凰儔》中的“飽讀詩書”又“一表人才”的錢青,《人中畫》第一卷《唐秀才持己端正,元公子自敗家聲》中“才高學富”又“兩眼如星”的唐辰,《照世杯》中“舉筆驚人”又“瀟灑俊逸”的阮蒞……凡此等等,不勝枚舉。而事實中,蘇州才子也果然不勝枚舉,如祝允明、唐寅、文征明、沈周、歸有光、錢謙益、徐禎卿……以至于馮夢龍、俞達、袁于令、包天笑、“姑蘇癡情士”(《鬧花叢》作者,真名不詳)等等。
據《蘇州府志》、《明清進士題名碑錄》,從洪武四年(1371)開科計起,直至清代末科,即光緒三十年(1904),明代一總錄取進士24866人,江南地區占其中的3864人,單蘇州一府則有1055人,清代一總錄取進士26815人,江南地區占其中的4013人,單蘇州一府827人。此外,明代狀元89人,江南占其中的21人,蘇州為8人,清代狀元118人,江南占其中的58人,蘇州為26人。在蘇州這明清兩代34位狀元中,吳縣占8位。其時,舉業之盛為外處所能比。正統三年,蘇州才子一連三甲皆中,同科一郡三傳臚,聞所未聞。至萬歷蘇州會元達7人之時,王世貞便發出了“吳中盛事”之嘆。延至清代,狀元甚至有了“蘇州土產”之戲稱。江蘇布政使楊朝麟曾言曰:“本朝科第,莫盛于江左,而平江一路,尤為鼎甲萃藪,冠裳文物,兢麗增華,海內稱最。”
然而,吳中舉業雖盛,在對民風習俗的影響上,卻遠遠比不過另一種風流倜儻、放誕不羈的才子文化。內中以“吳中四才子”祝枝山、唐寅、文征明、徐禎卿最為著名,另有桑悅、沈周、錢同愛、張幼予、都穆等。
祝允明(1461.1.17-1527.1.28)天順四年十二月六日生,嘉靖五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卒。字希哲,今江蘇吳縣人,因貌丑,右手又枝生手指,乃自號枝山,世稱“祝京兆”,擅詩文,尤工書法。除為“吳中四才子”之一外,又為明中期書家三大代表之一(另兩人是文征明、王寵)。其仕途坎坷,十九歲中中秀才,之后,五次鄉試,方于明弘治五年(1492)中舉,后七試不第。以至于其子祝續已于前一科中了進士,其仍落孫山,由此,便絕了科舉之念。《明史·文苑傳二·唐寅》中曾提及其曰“吳中自枝山輩以放誕不羈為世所指目,而文才輕艷,傾動流輩,傳說者增益而附麗之,往往出名教外……好酒色六博……惡禮法士。”【2】
唐寅(1470.3.6—1524.1.7),今吳縣人,成化六年二月初四生,嘉靖二年十二月二日卒,字伯虎,又改字子畏,號六如居士、桃花庵主、逃禪仙吏等,自署“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弘治十三年(1500)進京會試,因泄題案遭黜,后,妻易嫁,坎坷不仕,常以賣文鬻畫為生。其代表作有《墨梅圖》、《臨水芙蓉圖》、《落花詩冊》、《六如居士集》、《桃花庵歌》等。《明史·文苑傳二·唐寅》稱其“座主梁儲奇其文……歸家益放浪。寧王宸濠厚幣聘之,寅察其有異志,佯狂使酒,露其丑穢……筑室桃花塢,與客日般飲其中。”
文徵明(1470.11.28—1559.3.28),蘇州人,成化六年十一月二十八日生,嘉靖三十八年三月二十日卒。原名壁或璧,字征明。一生屢第不試,人品高潔,曾托病拒寧王朱宸濠之聘。嘉靖二年(1523年),授翰林待詔。嘉靖五年丙戌(1526年),為官三載,考滿,則乞歸故鄉。嘉靖三十八年己未(1559年)二月二十日,御史嚴杰請其為母書墓志,文未就而其亡,其弟子因曾官至翰林待詔,則私謚為“貞獻先生”。明代王世貞在《藝苑言》中提及其曰:“待詔(文征明)以小楷名海內,其所沾沾者隸耳,獨篆不輕為人下,然亦自入 能品。所書《千文》四體,楷法絕精工,有《黃庭》、《遺教》筆意,行體蒼潤,可稱玉版《圣教》,隸亦妙得《受禪》三昧,篆書斤斤陽冰門風,而楷有小法,可寶也。”
徐禎卿(1479-1511),吳縣人,字昌谷,祖籍常熟梅李鎮,后遷居吳縣。以詩歌名滿士林,其中“文章江左家家玉,煙月揚州樹樹花”尤為人稱道,有“文雄”之稱。其代表作有《迪功集》、《迪功外集》、《談藝錄》等。其于《復文溫州書》中言:“……不敢求哀貴卿之門,躡足營進之徒,退自浪放,縱性所如,南山之櫟,任其卷曲。然而不喜飲酒,淫蕩任誕,謝禮儉。”
其余諸人,比如張幼予、劉子威等,亦是放誕之人。如《萬歷野獲編》卷二十三記“(張幼予)身披彩繪荷菊之衣,首戴……(劉子威)”衣大紅深衣,編繡群鶴……”。【3】這些人中,多數科舉失意,仕途不順,由郁郁不得志便轉而以游戲人間作了一個良好的發泄口,使得吳中放誕之風大盛。他們以放誕不羈之態,以金圣嘆所言“消遣”【4】之人生觀游戲俗世間,任才使性,笑看功名,不奴顏權貴,不婢膝烏紗,為自己構筑了一個自由的生活環境。在包括吳中四才子的眾名人影響下,吳中奢靡之風日盛,文人更愛聲色犬馬,進而詩、書、畫、樂、戲曲、小說、工藝等文化百花園也日趨繽紛。至晚明,吳中的社會生活益加世俗化,奢靡之外,競奇、輕禮之風大興。
同時,吳中社會生活在整體上都有了更濃中的娛樂化色彩,而原來不登大雅之堂,上不得臺面的小說、戲曲等開始滲透入社會階層的各個方面,成為了重要而普遍的“消遣”物,蘇州更是成為了當時的創作和出版中心。人們從上至下,不再以道學家之態看待俗藝,反而接納,融入了俗藝的文化生活中,樂此不疲。至明后期,戲曲已繁盛風行,吳中文人流連瓦舍、蓄養戲班、修建庭院、夜飲作樂已成為平常現象。呂天成《曲品》有曰:“博觀傳奇,近時為盛。大江左右,騷雅沸騰;吳、浙之間,風流掩映。”
這種社會生活風尚的轉變,一者與本地的經濟發展水平有關,再者也受了才子的風向標般的影響,使得包含金圣嘆在內的許多人轉事俗藝,其結果便是原先那一套禮教規范愈加成了束縛,已無法適應當時的社會現狀,從而衍生出一種變異的寬泛的充滿人情味的禮教來。李澤厚曾對明代小說、戲曲等俗文學的風行發表看法,指其為“有現實人情味的世俗日常生活”,乃是“對世俗日常的津津玩味”,以及“對性的解放的企望祈求”(《西廂記》中張生與崔瑩瑩婚前同居便很好的印證了這一點),總體上,這些俗文學“是有生命活力的新生意識,是對長期封建王國和儒學正統的侵襲破壞”。也便是如此,其大大推進了“尊情”世風的盛行,當時,馮夢龍還試圖“破禮法”而造出一個“情教”來,可見一斑。
注釋:
【1】雷內·韋勒克:《批評的概念》,張今言譯,中國美術出版社,1999年,第298頁。
【2】張廷玉等:《明史》第24冊,中華書局,1974年,第2231頁。
【3】沈德符:《萬歷野獲編》第七卷,中華書局,1965年,第321頁。
【4】金圣嘆:《西廂記·序一》,《金圣嘆評點才子集》第二卷,光明日報出版社,1997年,第3頁。
作者簡介:焦宏偉(1986.05—),籍貫:河南開封,單位:海南大學社科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