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聲無哀樂論》(以下簡稱《聲論》)和儒家思想都以“和”為其音樂理論的核心,在音樂審美領域有“尚和”的音樂追求。但這種“尚和”音樂精神在康、儒的深入闡釋中卻體現著不同的哲學內涵及功能。嵇康的樂之“和”將老莊自然無為之道發揮到極致,而儒家樂之“和”卻帶有強烈“入世”精神。這使得兩者以不同方式體現音樂對個人乃至社會的功能。康、儒音樂思想雖有很大不同,卻都體現著我國古代音樂“尚和”的精神及關注音樂外部聯系的重要特征。
【關鍵詞】:《聲無哀樂論》;嵇康;尚和;禮樂思想
引言:
《聲無哀樂論》作為魏晉名士嵇康音樂思想論述的代表作之一,其意義已超越傳統音樂美學范疇。然以往學者在將其與嵇康人生哲學相聯系上升到政治思想層面的過程中,往往片面關注于嵇康“越名教而任自然”口號下對儒家禮樂的批判、對老莊自然無為之道的推崇,以及現實政治中對標榜儒家禮教司馬氏政權黑暗統治的反抗。因而將《聲論》簡單歸結為與儒家禮教相對立的道家音樂思想的延伸。事實上,嵇康是一個矛盾的人物,“他在行動上反抗黑暗的現實是那樣激烈,但在作品中卻流露了遠禍全身、消極隱退的情緒”。嵇康《聲論》雖主觀意向上反對儒家禮樂思想,卻又表現了與儒家音樂思想的相通之處。本文則著眼于嵇康音樂思想中“和”的本質,對康、儒音樂思想作對比考究。
一、“尚和”音樂精神究析
(1)音樂審美之“尚和”
儒家論樂曰:“樂者,天地之和也”,可見儒家以“和”為其音樂美學思想的核心。將“和”作為音樂審美的標準最早始于《國語》“夫政象樂,樂從和,和從平。聲以和樂,律以平聲”的論述。此處言“樂從和”主要是為了以樂喻政,實則包含兩層含義:一則為“樂從和”的音樂審美標準的確立;二則為以“周禮”為核心的樂與政治間密切聯系的昭示。儒家追求“中庸”之道和“時中”精神,這在音樂審美領域即體現為“和”;加之孔子極力推崇周制,“信而好古”,由此便可見儒家對《國語》所確立的“尚和”音樂審美標準的承襲。
“和”同樣是嵇康音樂美學思想的核心,他指出:妓弄之音,握眾聲之美,會五音之和,其體贍而用博,故心侈于眾理;五音會,故歡放而欲愜。然皆以單、復、高、坤、善、惡為體,而人情以躁、靜專散為應。此為聲音之體,盡于舒疾。美有甘,和有樂。然隨曲之情,盡于和域;應美之口,絕于甘境。
這種以構成音樂本體的內在要素諸如宮、商、角、徵、羽五音的旋律組合、節奏舒緩、音調高低為基礎,對音樂形式和諧的追求,體現了嵇康在音樂審美領域對“尚和”的追求。
由此觀之,就音樂本體而言,康、儒音樂思想都強調客觀音樂形式的和諧之美,在純粹的音樂審美領域有“尚和”的追求,秉承著“和”的音樂精神。
(2)哲學精神之“尚和”
康、儒“尚和”音樂精神的追求均體現著一定的哲學內涵。《樂記》云:“樂者,天地之和也。禮者,天地之序也。”儒家認為樂是維系天、地、人之間和諧穩定,萬物生化演息平衡有序的重要紐帶。進而又論“天尊地卑,君臣定矣。卑高已陳,貴賤位矣……如此,則樂者天地之和也。”這說明樂只有在體現貫通“仁”、“禮”精神的社會等級秩序、道德倫理綱常的過程中,才能真正達到“和”的境地。由此可見儒家追求的“和”是在尊卑等級秩序、道德倫理綱常下個人與群體的和諧,是與儒家天人觀哲學思想相貫通的至高無上倫理道德的完美實現。這已超出了音樂審美范疇純粹的音樂精神,而將音樂賦予形而上的意義,使其成為與社會政治、倫理綱常密切相關,具有社會教化功能的媒介。
《聲論》則云:“聲音有自然之和,而無系于人情。克一諧之音,成于金石;至和之聲,得于管弦。”在嵇康看來,音樂是超乎人類情感的,樂音之“和”也是依托其本身的規律和客觀本質實現的,這在哲學層面深刻體現著“道家純粹客觀存在的自然聲音之‘和’”。其所謂:“夫天地合德,萬物資生……章為五色,發為五音。音聲之作,其猶臭味于天地之間,其善與不善,雖遭治亂,其體自若,而無變化”從宇宙觀和自然觀的角度闡述聲音產生的過程,強調其客觀性,否認音聲具有明確的感情指向,進而否認音樂與社會政治、倫理綱常之間的必然關系,使音樂擺脫政教的束縛,真正成為個體精神的自由。
由此可見,從哲學內涵層面而言,嵇康的樂之“和”將老莊自然無為之道發揮到極致,而儒家卻用“和”樂演繹以“仁”、“義”為紐帶的天地與人倫間的和諧狀態,帶有強烈“入世”精神。
(3)“樂”之功能
康、儒音樂思想均體現著樂具有一定的功能。孔子在:“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的論述中強調樂的修身之道,這是樂之于個體的功能。又以“和”樂演繹天地人、倫間的和諧狀態,使其具有社會教化的作用,體現了樂之于社會的功能。
嵇康則通過對音樂“導情”作用的肯定說明人在“和”樂中能追求養生之道。他認為音樂“和聲感人,莫不自發”,對人們情感有引導作用。又在《養生論》中云:“修性以保神,安心以全身;愛憎不棲于情,憂喜不留于意。泊然無感,而體氣和平。”這種修性保神以養生的心性之和與嵇康音樂審美“尚和”精神是貫通的,體現了樂之于個人的功能,即在“和”樂“無主于喜怒,無主于哀樂”的境界中達到修身以養性、保神以養生的效果。同時《樂論》以老莊自然之道闡釋客觀本體層面的樂之“和”,從而割裂音樂與政治的關系,進而批判儒家禮樂思想,表現對標榜儒家禮教的司馬氏政權的反抗。這個過程實際包含著其對社會現實某種有目的的能動作用,帶有一定的政治性和社會性,體現了樂之于社會的功能。
由此可見,在個人層面,嵇康以自然養生之道強調樂對個人修身養性的作用,儒家則在禮樂對個人行為的約束中實現個人的修行;在社會層面,《樂論》在對官方政治的反抗中不自覺地體現了對社會政治的作用,儒家禮樂則自覺有意識地在社會秩序構建中直接體現對社會的作用。
總結:
康、儒均以“和”作為其音樂審美的最高標準,這實際體現了我國古代音樂發現過程中“以和為貴”的重要特征。在儒家音樂思想影響下,后世音樂均過分關注音樂哲學、倫理、政治層面的含義,而忽視對音樂內部關系的討論。及至嵇康《聲論》對儒家音樂思想的批判,音樂才一定程度上回歸自然本真,這可謂是我國古代音樂發展過程中的自我完善。然嵇康雖主觀割裂音樂與政治的關系,實際其音樂思想仍不自覺體現出音樂對個人乃至社會的功能。故從某種程度來說,康、儒從哲學內涵層面對其音樂主張“體”和“用”關系的闡釋,都體現著我國古代音樂客觀上注重探究音樂外部關系的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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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冰楠(1995.09.06—),女,漢族,河南洛陽市人,單位:鄭州大學歷史學院,專業:人文科學實驗班(國學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