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庫全書總目提要》選詞觀探微

【摘要】：《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以下簡稱《四庫提要》）是我國古代規模最大的官修目錄著作，基本上收錄了清乾隆以前的重要古籍文獻，并以經、史、子、集四部分類中國兩千多年的傳統學術。《四庫提要》直觀地展示了四庫館臣選擇作品的標準及觀念，結合《四庫提要》“詞曲類”的具體內容可分析出四庫館臣“以詞為中心”的選詞觀念，即不因人廢言，不以數量取勝，不以詩位論詞位。

【關鍵詞】：《四庫提要》；詞曲類；選詞觀

《四庫提要》作為集大成的目錄選本，可視為一種特殊的文學批評方式，它以繁富的創作成果為對象，體現了四庫館臣的選本觀念。

以在宋代成為社會各階層創作熱點的詞為例，豐富的詞作使得宋以來關于詞的著作十分繁多，各種詞集、目錄層出不窮，其選錄標準也十分復雜。《四庫提要》在繁雜的詞集中選錄138部“詞曲類”文獻，在對具體詞人詞體進行品評的同時，展示出獨特的選詞觀。

一、不因人廢言

《四庫提要》在論詞時多偏愛有氣格之詞，但在著錄詞集時能做到將詞品與人品分開來看，不因人而廢言，不因人品的好壞來評價詞體的好壞。《四庫全書總目》受“為詞存史”思想的指導，在著錄詞集時力求公允，不“因人廢詞”。

如，《四庫提要》選錄王安中的《初寮詞》，稱“其為人反覆炎涼，雖不足道。然才華富艷，亦不可掩。”【1】客觀公正，體現了不因人廢言的選詞標準。繼而舉例，《花庵詞選》載有他的詞體，《蝶戀花》中的“翠霧縈紆消篆印，笛聲恰度秋鴻陣”等句，“皆為當世所稱。”就文論文，承認王安中是南北宋間作詞的佳手。

又有曾覿《海野詞》記錄在卷，雖曾覿為人不正，“與龍大淵朋比作奸，名列《宋史佞幸傳》中，為談藝者所不齒。”【2】但他奉使過京所作的《金人捧露盤》，邯鄲道上的《憶秦娥》，重到臨安所作的《感皇恩》等曲，亦不乏真情實感，“凄然有黍離之悲”，《四庫提要》指出其“才華富艷，實有可觀”因而收錄其書。

“不以其人掩其文”【3】，是《四庫全書總目》著錄一些詞人品格不高的詞體所持的標準，雖不恥其人品，但尊重其詞體藝術價值，以藝術成就來錄述詞人詞體。

二、不以數量論高低

《四庫提要》“詞曲類”開篇論詞：“三百篇變而古詩，古詩變而近體，近體變而詞，詞變而曲，層累而降，莫知其然。究厥淵源，實亦樂府之馀音，風人之末派。其於文苑，尚屬附庸，亦未可全斥為俳優也。今酌取往例，附之篇終。”【4】指出詞曲類屬于詩體之末派，仍然具有詩體的相關屬性，因此在選評詞集時四庫館臣均從文學審美角度從發，而不是以民間流傳的廣度為標準。縱觀“詞曲類”正目文獻81部，其選擇標準均是以質取勝，而不以數量論高低。

《四庫提要》取姜夔《白石道人歌曲》四卷、《別集》一卷。姜夔的存詞數量雖不多，“其集久無善本，舊有毛晉《汲古閣》刊版，僅三十四闋。而題下小序，往往不載原文。康熙甲午，陳撰刻其詩集，以詞附後，亦僅五十八闋。”【5】但“夔詩格高秀，為楊萬里等所推。詞亦精深華妙，尤善自度新腔。故音節文采，并冠絕一時”，因之錄于《四庫提要》。

盧祖皋的《蒲江詞》也是以數量取勝。盧祖皋學識淵博，曾經和永嘉四靈以詩相唱和。但他的詩集沒有流傳下來。只有《貴耳集》記載其《玉堂有感》、《松江別友》二篇絕句，“舟中獨酌”一聯。其詩存留數量少，其詞篇數“多寡亦不可考。此本為明毛晉所刻，凡二十五闋”【6】。但“其小詞纖雅”，故《四庫提要》留而存之。一卷本的《蒲江詞》就像其存于各大選集中的詩歌一樣，雖數量不多，但以質取勝。

由于流傳過程中的亡佚、詞創作不多等多種原因，致使一些詞人的作品留下來的數量很少。對這些真正有詞采的詞人，《四庫提要》“不以篇幅之少而廢之”【7】，雖數量不多，但有質者多被收錄其中。

三、不以詩位論詞位

詞雖然可看作詩的變體，但兩者存在巨大差別，屬于兩種不同的文體。因此，對于同一個作家而言，他的詩歌成就和詞體成就也是既有聯系又是相對獨立的。《四庫提要》在選擇詞曲作品時，就充分考慮到了這點，不以某一作家的詩歌成就來衡量詞體的成就。即不以詩歌地位論其詞體地位。

以陸游為例，他“生平精力盡於為詩”在詩壇享有很高的聲望。史載“葉紹翁《四朝聞見錄》載韓侂胄喜游附己，至出所愛四夫人號滿頭花者索詞，有‘飛上錦茵紅皺’之句。今集內不載。……游亦自知其誤，棄其稿而不存。”陸游詩歌與詞體孰短孰長，由此可見。填詞不過是其馀力，他在詩歌上的成就并不能代表他在詞體上的成就，他流傳下來的詞集也僅是詩集的百分之一。

又有“在北宋末頗以詩名”【8】的呂濱老，其詩“在師?時已無完帙，詞則至今猶傳。”楊慎《詞品》稱其《望海潮》、《醉蓬萊》等詞，佳處不減少游。《東風第一枝·詠梅》，不減東坡之《綠毛幺鳳》。將呂濱老的詞體創作與少游、東坡并提，評價頗高。晉跋又稱其《惜分釵》一闋尾句用二疊字，較陸游《釵頭鳳》用三疊字更有別情。其說法雖有待商榷，但可見其詞體成就之高。呂濱老頗有詩名，但《四庫提要》在收錄他的《圣求詞》詞集時，關注的不是他的詩名，而是從詞創作本身的高妙之處來闡釋收錄其詩的原因。

對于詩歌、詞體兩種同中有異的文學體式而言，我們不能“一格繩也”【9】，應當“就詞論詞”，不以作家在詩歌創作上取得的地位來衡量詞體創作的地位。《四庫提要》用具體的例子強調了不以詩位論詞位的選詞觀。

四、結語

不因人廢言，不以數量論高低，不以詩位論詞位，都集中表達了《四庫提要》在選取詞集收錄時，以詞為中心的觀點。四庫館臣以詞的文學性為中心，從其審美價值出發，以有無詞體獨特的藝術美來衡量作家其詞，從而從卷帙浩繁的書海中選出真正屬于詞的好作品來。

這也是《四庫全書總目提要》雖有不足，卻被視為中國古典圖書目錄集大成之作的重要原因之一。

注釋

【1】紀昀總纂：《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河北人民出版社，卷一百九十八集部五十一，第5457頁。以下引用出自該書者皆省略書名，僅錄卷數頁碼。

【2】卷一百九十八集部五十一，《海野詞》一卷提要，第5470頁。

【3】卷一百九十九集部五十二，《梅溪詞》一卷提要，第5482頁。

【4】卷一百九十八集部五十一，詞曲類一序，第5445頁。

【5】卷一百九十九集部五十二，《白石道人歌曲》四卷《別集》一卷提要，第5478頁。

【6】卷一百九十八集部五十一，《蒲江詞》一卷提要，第5477頁。

【7】卷一百九十八集部五十一，《無住詞》一卷提要，第5463頁。

【8】卷一百九十八集部五十一，《圣求詞》一卷提要，第5459頁。

【9】卷四十五史部一正史類一，《三國志》六十五卷提要，第1245頁。

作者簡介：劉俊潔（1994.04—），女，漢族，山東省威海市。碩士研究生在讀，山東師范大學，唐宋文學研究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