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毛澤東戰略布局思想的形成與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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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略布局是“為達成戰略目的而對戰略力量、資源進行全局性配置的活動。”*軍事科學院軍事戰略研究部：《戰略學》，249～250，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2013。毛澤東在革命戰爭實踐中，形成并不斷發展了具有鮮明中國氣派的戰略布局思想。這一思想的形成與發展，始終伴隨著毛澤東軍事思想的創新發展，有著較為清晰的歷史脈絡。從整體上把握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毛澤東戰略布局思想形成與發展的歷史過程，對于新形勢下推進黨的軍事戰略理論創新發展和更好地拓展國家戰略布局，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一、毛澤東早期求學與國民大革命期間的認識為戰略布局思想的產生奠定了堅實的思想基礎

毛澤東在求學期間，就關注國家救亡，對國家與人民、中國與世界的關系有獨到的認識。大革命期間，毛澤東的注意力逐步轉移到農民問題上，對農民問題有了全新的認識。1913年，20歲的毛澤東發現：“人民與國家之關系，不過訟獄、納賦二者而已，外此無有也。故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力何有于我哉！惟無關系也，故缺乏國家思想、政治思想。”*《毛澤東早期文稿》，352～353頁，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由此推及對社會結構和社會組織能力的認識，對毛澤東日后進行戰略布局影響頗深。1921年1月1日，毛澤東在新民學會長沙會議上發言指出：“中國問題本來是世界的問題，然從事中國改造不著眼及于世界改造，則所改造必為狹義，必妨礙世界。”*《毛澤東文集》，第1卷，1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世界視野，是毛澤東戰略布局思想的恢弘之處，其思想根源蓋始于此。從1925年開始，毛澤東的注意力轉移到農民問題上。在實際調查研究和實踐的基礎上，他指出：“若無農民從鄉村中奮起打倒宗法封建的地主階級之特權，則軍閥與帝國主義勢力總不會根本倒塌。”*參見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上卷，166頁，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這個認識緊緊地抓住了中國最本質的國情，為日后毛澤東思考革命力量的配置問題預留了伏筆。

任何思想都有一個孕育過程。懂得人民與國家的關系，才能懂得增強革命政治組織能力的極端重要性；有了世界視野，才能在世界的大格局中看待中國革命，也才能搞出正確的戰略與策略；通曉農民問題，才能感受到農民中蘊含的澎湃力量，清楚鄉村可為布局提供廣闊的天地和施展空間。上述認識為毛澤東戰略布局總體構思的形成奠定了堅實思想基礎。

二、井岡山斗爭時期，毛澤東戰略布局的總體構思初具形態，并在武裝割據的實踐中得到了完善

對于武裝革命初期的共產黨，革命道路問題本質上就是要解決革命力量的配置問題。因此，井岡山斗爭時期毛澤東提出的“工農武裝割據，農村包圍城市”的思想即反映了他對革命戰爭戰略布局的總體構思。

從戰略布局的視角看，“工農武裝割據，農村包圍城市”思想主要闡明了下列問題：一是戰略布局的領導問題——要有很好的黨。毛澤東認為“共產黨組織的有力量和它的政策的不錯誤，是紅色政權存在和發展的要緊條件。”二是戰略布局的地理空間問題——敵人統治勢力薄弱的農村區域。毛澤東指出：“因為有了白色政權間的長期的分裂和戰爭，便給了一種條件，使一小塊或若干小塊的共產黨領導的紅色區域，能夠在四圍白色政權包圍的中間發生和堅持下來。”三是戰略布局的力量支撐問題——“相當力量正式紅軍的存在。”毛澤東強調“若沒有相當力量的正式武裝，便決然不能造成割據局面，更不能造成長期的和日益發展的割據局面。”*《毛澤東軍事文集》，第1卷，13～14頁，北京，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四是戰略布局成功推進的其他必要條件——“有很好的群眾”“有便利于作戰的地勢”“有足夠給養的經濟力”。以上四個方面的問題基本解決了革命戰略布局的重要理論問題，說明毛澤東戰略布局的總體構思已初具形態。1930年，在割據贛南、閩西根據地實踐的基礎上，毛澤東又提出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思想，從而形象地說明了革命戰略布局的根本指向和重大意義——促進全國革命高潮。至此，毛澤東戰略布局思想總體構思正式形成。

將戰略布局的重心放在農村，通過在農村的深耕厚植，不斷積力蓄勢，最終實現農村對城市的包圍，體現了毛澤東對歷史發展大勢和中國革命戰爭特殊規律的深刻洞察，也彰顯了毛澤東實事求是的求索精神。需要說明的是，從理論形態看，這一時期的毛澤東戰略布局思想與根據地思想、土地革命、游擊戰爭思想緊密地交織在一起的，并非獨立、完整的理論形態。

三、遵義會議之后，毛澤東站在戰略全局高度，從實踐和理論兩個層面思考戰略布局問題，最終在抗戰時期形成了具有鮮明特點的布局思想

遵義會議后，毛澤東作出了一系列新的判斷，組織實施了系列布局，為革命力量找到了陜北革命根據地這個落腳點和新的出發地，并在抗日戰爭的實踐中形成了獨具特點的戰略布局思想。

毛澤東著眼于世界反法西斯大局和中國戰場上兩國三方各自布局的特點，認為中共領導下的軍隊必須實行獨立自主的山地游擊戰，深入敵后廣泛建立抗日游擊根據地，迫近敵之據點，與敵人形成犬牙交錯的包圍狀態，不斷地襲擾和打擊敵人，發展壯大自己和配合友軍，才能發揮好自己的拿手好戲。他指出：“敵我各有加于對方的兩種包圍，大體上好似下圍棋一樣，敵對于我我對于敵的作戰，好似吃子，敵的據點我之游擊根據地，好似做眼。如果把世界性的圍棋也算在內，那就還有第三種敵我包圍，就是侵略陣線和和平陣線的關系。敵以前者來包圍中、蘇、法、捷等國，我以后者包圍德、日、意。但是我之包圍好似如來佛的手掌，它將化成一座橫亙宇宙的五行山，把這幾個新式孫悟空——法西斯侵略主義者，最后壓倒在山底下，永世也不得翻身。如果我能在外交上建立太平洋反日陣線，把中國作為一個戰略單位，又把蘇聯及其他可能的國家也各作為一個戰略單位，又把日本人民運動也作為一個戰略單位，形成一個使法西斯孫悟空無處逃跑的天羅地網，那就是敵人死亡之時了。實際上，日本帝國主義完全打倒之日，必是這個天羅地網大體布成之時。”*《毛澤東軍事文集》，第2卷，300頁。這里，毛澤東借用圍棋理論闡明了我黨抗日布局的大思路、大框架，重在構筑三層包圍體系，營造圍困敵人的戰略態勢，立足中國，著眼世界，彰顯了毛澤東作為大戰略家的視野和格局。

戰略布局思想的理論形態首次得到明晰，代表性著作就是《抗日游擊戰爭的戰略問題》和《論持久戰》。在這樣的戰略布局思路指導下，八路軍、新四軍廣泛活動于華北華中大地，迅速建立戰略支點和戰略基地，與敵人形成了內線與外線、包圍與反包圍犬牙交錯的奇特戰爭形態，轉換了敵我強弱攻防之勢，為最終贏得戰爭蓄積了堅實的力量基礎，營造了有利的戰略態勢。

四、抗戰后的戰略布局調整和解放戰爭期間的戰略布局實踐進一步豐富和發展了毛澤東戰略布局思想

抗戰后的戰略布局，從實踐形態來看，影響最大特點最為鮮明的就是“向北發展，向南防御”的布局調整，創造了一種南北對決的布局形態，為我黨贏得了政治主動和戰略主動。從理論形態上看，毛澤東關于戰略布局的著眼點發生了變化，從鄉村包圍城市轉換到了城市帶領鄉村。

“向北發展，向南防御”布局調整的核心意涵是棄子取勢，既贏得政治上的主動，也在戰略上集聚力量。對此，毛澤東早有考慮，在親赴重慶談判前，他就指出：“必須作一定的讓步，在不傷害雙方根本利益的條件下才能得到妥協。我們讓步的第一批是廣東至河南，第二批是江南，第三批是江北，要在談判中看看。在有利條件下是可以讓步的。隴海路以北迄外蒙一定要由我們占優勢。東北行政大員由國民黨派，我們去干部，一定有文章可做。”*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下卷，14頁。在這樣的思想指導下，劉少奇在主持中央工作期間制定了“向北推進，向南防御”的戰略方針。新四軍江南部隊分批實施了向北轉移；華南部隊就地分散發展；八路軍南下支隊北撤；著令中原地區我軍開辟鄂豫邊根據地；先后有4名政治局委員，20名中央委員和后補中央委員，2萬干部，11萬人的主力部隊進入東北。這次布局調整，通過主動棄子聚勢，使得解放區連成一片，力量更加集中。更為關鍵的是，我軍及時進入了東北，為最終奪取東北打下了堅實基礎，對我黨奪取全國勝利有著重大戰略意義。

隨著戰局的進展，戰略布局的著眼點發生重大變化。三大戰役后，解放全國的勝利在望，毛澤東適時提出了城市帶領鄉村的問題。他指出：“從一九二七年到現在，我們的工作重點是在鄉村，在鄉村聚集力量，用鄉村包圍城市，然后取得城市。采取這樣一種工作方式的時期現在已經完結。從現在起，開始了由城市到鄉村并由城市領導鄉村的時期。黨的工作重心由鄉村轉移到了城市。在南方各地，人民解放軍將是先占城市，后占鄉村。”*《毛澤東選集》，第4卷，1426～1427頁，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這是一次偉大的轉變，意味著共產黨在鄉村二十二年的積力蓄勢，實現了由小到大、由弱到強的鳳凰涅槃般的蛻變，成功地轉換了與國民黨之間的攻守之勢。從布局上來講，七屆二中全會之前，毛澤東把布局的著眼點放在鄉村，利用敵人內部之間的矛盾，避實就虛，在夾縫中求得生存與發展，并不斷壯大自己的力量，用鄉村包圍城市。那么，七屆二中之后，毛澤東就把布局的著眼點就放到了城市，通過占領城市帶動對鄉村的解放，應勢而動，順勢而為，及時轉換了戰略布局的著眼點，使得解放之勢狂飆突進，猶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席卷神州大地。

五、結語

毛澤東戰略布局思想的形成與發展，始終伴隨著毛澤東軍事思想的創新發展，有著較為清晰的歷史軌跡。孕育于毛澤東早期的求學生涯和國民大革命期間的農民運動實踐，提出于井岡山斗爭時期，形成于抗日戰爭時期，豐富發展于抗戰后的戰略實踐，與毛澤東軍事思想的形成與發展大致同步，四個階段緊密銜接，一脈相承，共同構成了革命戰爭時期毛澤東戰略布局思想的發展過程，也從側面反映出毛澤東軍事思想較強的實踐品格和與時俱進的理論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