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露生色（組詩）

鄭春

路邊挺拔的樹想隱藏

卻還是泄露了的

時間的褶皺

惟樹梢上

雪跡不見

在遠離地面

離藍天較近的空中

那最纖細的部分

悄悄地

輕輕地

顫抖

冬 日

喜歡一天中這樣的時刻：

地板已被我擦拭潔凈

一根掉落的發絲也沒有

我穿著厚棉襪，在臥室里隨意走動

目之所及的墻、桌椅、床

安靜而溫良

我忍不住抱抱心愛的小兔子

陽光忽然強烈起來

后背暖烘烘的

仿佛一只大手輕撫著過往

我懶懶地把厚睡衣脫掉

只余一件薄衫

在鋪著米色床蓋的床上

躺下來

拿起一本書翻看

這時候陽光更加耀眼了

掛鐘的靴子在客廳，像遠方的

嘀嗒聲

我抬手拉上一角窗簾

于是，這整個世界

就都是我的了

一棵樹，要怎樣才能被稱為樹

一定要能說出，哪怕一星半點的

綠色的話，才配叫做春風

一定要能把這些話，耐心細致地

滲進世界的內心里，才配叫做春雨

一定要聽得懂這些話，還要能感受

新生的癢、脹甚至疼，才配做一棵樹

倒不是非得開花，非得結果

非得枝干粗壯，葉片肥大

才配做一棵樹

這些年我始終面對同一只木桌

板子們結合地嚴絲合縫，各自勾畫

細密復雜的紋路，表面光滑平整

閃出耐人尋味的光澤，可是

它們聽不懂那些話

它們已不會發芽

它們只是一群木頭

玉米與麥子的區別

我的詩里從沒出現過麥子

麥子養活著別人，比如海子

當然最后他用尖利的麥芒自戕

如他所愿，沉入麥子的輪回

而我，在夢幻中的奇異植物

未能填充我的生命之后

便看到黑土地上齊刷刷直立的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