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埋進湖心島

小桐

“二十年后，我們湊齊十個人以上，就去島上把壇子挖出來。”

窗外的知了在不停地叫著，夕陽已經鉆進緋紅的云朵中，風扇葉忙碌地工作著，嗡嗡作響，而我卻難得地有著一份考試過后的心平氣和。我望著遠處的湖水，仿佛心還在緊張地跳動。我要感謝這場畢業旅行，不僅還了我整個三年的浪漫，也有值得我懷念一輩子的回憶。

畢業旅行選在家鄉的湖邊，靜幽的湖水里映著疊翠的山，我們租用岸邊的公寓，一行人就在這里狂歡，散場。所有的行程都是班長郭瀟彬安排的，從我和這五十人相遇的第一天起，我便覺得他與眾不同。

他有著一口整潔的小白牙，挺拔的鼻梁，精致的眉眼，特別陽光。我愛看他的每一個樣子，他在運動場上奔跑揮汗如雨的樣子，他認真記錄筆記一絲不茍的樣子，他和你對視時笑起來的樣子，仿佛凝聚了所有的溫暖。

【溫暖的塑膠跑道】

他是我們班級的運動健將，我不像別的女生遞水、買飯或攙扶來往，但只要他的比賽，我嗓子肯定啞上一周。

高二的一次運動會前夕，他在短跑的時候磕破了腿，臉也擦傷了。同學們涌了上去，把他攙扶到了醫院，我只是在人群之中擔憂地看著他。我收起他散落的個人物品回到班級，滿滿的擔心，還悄悄地紅了眼。后來回來的他滿臉的傷，紅腫的臉上貼著紗布。他笑著對我說：“我毀容了。”我傻兮兮地說：“毀容了還這么帥？”他又問我：“沒人要我了怎么辦？”我笑著趕緊走開了，“怎么會沒人要你？喜歡你的人很多。”

畢業前夕的兩個月，傍晚有個小休，壓力大的孩子會在這個時候跑步，揮汗如雨。他身邊的女同學不少，但他偶爾會來問問我：“小寧，要不要一起去跑步？”

還是一個很普通的傍晚，微風和煦，星光閃耀，他喊我的時候跟來了兩個女同學。四個人一起下樓，走到跑道上他竟然彎下腰：“快！到我背上來，我背你走。”我毫不猶豫地跳上他的背，不知道是我太輕還是他肌肉太發達，他背著我跑起來都毫不費勁。我趴在他的背上，幸福又溫暖，暖得像兄妹，稀有又真實的快樂。

【心跳的大冒險】

轉眼三年過去了，有些話還是深埋在心里。我總能想起和他的第一次對話，一句鼓勵，便是三年青春。

那是新生報到不久后的一天晚飯時間，班里只剩我和他，他走過來，“不去吃飯嗎？”我注意了很久的他第一次和我交流，我木訥又緊張，“不吃。”他走到我旁邊，“其實我覺得咱們班女生你最好看。”相視一笑，我的臉偷偷地紅了。

后來我和他便熟悉了一些，再后來幾乎是每個星期日自習的課間他都會坐到我旁邊，有時候給我帶點零食，有時候和我聊幾句，有的時候甚至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廁所，平日里一起刷題，冬天喊我一起去接熱水，夏天喊我一起去吃雪糕。

我也只是傻笑著，或者像個跟屁蟲。

最令我心跳的是畢業后的那個游戲：真心話大冒險。起初我沒有參與，我內向又孤僻。他看到我自己坐在一邊，熱情地喊我：“來啊，坐我左邊。”

大家玩得開心，我也跟著大笑，大家跟著接受各種各樣的懲罰，我見到胖男孩兒圍著桌子跳肚皮舞，我見到文靜的女孩兒唱《熱情的沙漠》，我見到最文弱的同學背起全場最壯的同學，但誰都沒有班長抽到的那張牌讓人膽戰心驚。他抽到一張牌——“假裝親吻你左邊的人五秒鐘。”凝固的空氣，不知所措的我，泛起了巨大波瀾的心。我左顧右盼裝作淡定的樣子，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一把抓起我，用兩個大拇指擋著我的嘴唇，手捧著我的臉。我承認這是我這輩子到目前為止和男生做過的最親密、最曖昧的動作了，在大家倒數的五秒中，我心跳得像打架子鼓，臉燙得像鐵板茄子。

看著眼前的他，究竟是陌生，還是熟悉？

【秘密埋在湖心島】

班長捧著一個壇子，從我身邊走過。“班長，這壇子是干嗎用的啊？”“腌咸菜。”他笑了起來，還是那么的陽光。我的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他俯身靠近我，用手給我指了個方向，“你看到對面的小島了嗎？一會兒我們去那里，你就知道壇子干嗎用了。”

行駛的小船翻起高高的水花，清風拂面而過，他給每個人一張紙和一個密封袋，“每個人給二十年后的自己寫一段話。二十年后我們湊齊十個人以上，就去島上把壇子挖出來。”

也許二十年后我早已不在這個城市，也許二十年后我早已忘記了這個小島上里埋著的壇子，也許二十年后我不會像現在這樣懦弱又羞澀，只是現在我要借用二十年后的勇氣。

我寫的是：郭瀟彬，我只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我們找到一棵大樹，樹枝上系了個紅布條作為標記，男孩兒們拿著借來的鐵鍬開始挖坑。把這個壇子放在里面，而我的秘密，也將埋在這湖心島之中，因為太多的不確定，因為太多的自卑，因為太害怕別人的眼光，因為太多太多的牽絆。

從島上回來的時候，我們一起歡唱，交換紀念品，還去湖邊的大廣場上放孔明燈。大家紛紛寫上自己的愿望。星星點點的火光閃爍在那個清涼的夜空上，大家寫了各自的愿望，郭瀟彬寫的是“金榜題名”，我寫的是“張寧一生順利”。他幫我點火，一起扯著放飛，忽然他給了我一個熱情的擁抱，短暫又深刻。

回家的路上，我塞上耳機，喬任梁的《和你在一起》輕柔響起：“如果在你明亮的世界里面我只是陰影，如果在你輕柔的嘴角眉間裝滿了風雨，原諒我實在沒有這個勇氣對你說一句，我只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