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莞蕓 (景德鎮陶瓷學院 333003)
樂平古戲臺與明清鄉村“族群”意識研究
劉莞蕓 (景德鎮陶瓷學院 333003)
景德鎮樂平市,擁有約412座古戲臺,被譽為 “中國古戲臺博物館”。古戲臺建筑擁有精湛工藝和華麗的裝飾美感,但完整保存至今的最重要的因素在于明清時期樂平的宗族多,勢力大,宗法觀念強。本文分析樂平古戲臺發展歷程;深層次挖掘明清樂平戲臺興起的多重因素;研究樂平古戲臺裝飾特點;并從“族群”意識的認同性、相對性、活態性三個不同的角度來深度剖析促使樂平古戲臺能夠發展至今的原因、明清時期與現代樂平民眾對戲臺文化、宗族禮法文化的意識轉變。
古戲臺;明清;族群意識
本項目由江西省研究生創新資金項目資助。項目編號YC2014-S309
景德鎮樂平市,被譽為 “中國古戲臺博物館”。擁有約412座古戲臺,古戲臺以其龐大的數量和清晰的地質脈絡分布于樂平市的各個鄉村,建造年代最早可追溯到明代,清朝至今仍有發展,跨越400多年的歷史,是一種獨特的文化現象。
中國戲臺的演變形式經歷了由宋代的露臺到金元時期舞亭再到明清時期三面觀戲臺形成的過程,而最早出現三面觀戲臺的原因是因為需在廟宇中祭拜神靈或祖宗。樂平古戲臺的興起也是因當時民眾需要酬神祭祖而產生。明清時期,戲曲表演成為大眾喜愛的娛樂方式之一,并且賦予它作為獻給神靈或祖先的一項特殊祭品。而作為戲曲表演必須使用的舞臺——戲臺開始在廟宇和祠堂中出現。這種將戲臺建立在祠堂中,并視為祠堂附屬建筑,是當時江南地區的流行。
關于樂平戲臺的歷史最早始于明代,明代流行的戲曲唱腔——弋陽腔發展活躍,而樂平毗鄰弋陽,這無疑間接推動了樂平戲曲的發展,所以為了滿足民眾對于戲曲表演的熱愛,戲臺建設便成為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樂平古戲臺從建造最早的明崇禎時期到清乾隆時期的戲臺多數都建于祠堂之中。但到清嘉慶、道光時期,戲臺逐漸脫離祠堂,開始出現裂變,它不再附屬于祠堂,而是獨立于祠堂之外,成為主體建筑。由于樂平老百姓喜愛戲曲表演,所以對于古戲臺的建造雖然歷經歷史戰亂和自然災害,但卻堅持著繼續發展。現在,隨著樂平民眾生活水平的提高,追求精神生活的享受成為首要興趣。而傳承四百多年的樂平古戲臺,也漸漸走回民眾視野,得到追捧和喜愛。
明清時期樂平古戲臺的興起是多方便作用共同產生的結果:政治方面,明清戲臺的發展與當時的政治制度有密切關系。明朱元璋命“中書省下郡縣訪求應祀神祇,名山大川,圣帝明王,忠臣烈士,凡有功于社稷及惠愛在民者,據實以聞,著于祀典,令有司歲時致祭。”到明嘉靖年間,頒布了可以“聯宗立廟”的圣旨后,宗族們紛紛興修祠堂與神廟,而戲臺作為祠堂附屬建筑成為當時百姓敬神活動的主要場所。所以此時樂平也跟隨著政治制度的要求,開始建造戲臺,這是樂平戲臺起源及流行的開端。經濟方面:明清時期,由于商人會館和皇宮貴族的鼎力支持,從經濟基礎上為戲臺建筑愈趨華美精致推波助瀾。同時,由地方士紳或宗族集資興建的一些祠廟戲臺,也具有較高的建筑水平。樂平的戲臺就屬于這類。文化方面:戲臺建筑的蓬勃發展,核心推動力當屬戲曲文化的流行。由于民眾喜愛戲曲,所以建造戲臺演戲成為他們主要的娛樂方式。
明清時期樂平古戲臺從屬性上看,主要可分為宅院臺、廟宇臺、祠堂臺、萬年臺、會館臺五種。其中樂平古戲臺最多見的為祠堂臺和萬年臺。但遺憾的是,其它三種類型隨著時光的流逝已灰飛煙滅了,只存在于歷史典籍中。樂平古戲臺裝飾的基本格局相似,但裝飾考究,在一些經濟較為發達的村莊,裝飾的繁華漸趨極致,有的甚至達到了“凡木必雕”的程度。而較為落后的村莊,也盡最大的努力在一些顯眼的構件上,飾以雕飾或彩繪。
樂平古戲臺最具代表性的為年代最早的明崇禎年間建造的涌山村昭穆堂和清嘉慶年間建造的滸崦名分堂雙面戲臺。滸崦戲臺以“建筑奇巧復雜,裝飾豪華艷麗”著稱,屬樂平古戲臺精品中之精品。
涌山村昭穆堂戲臺位于王宗五祠內,單面開放式,由左場、右場、臨時表演區三個部分組成,臺前隔天井為觀戲庭院。后臺為長方形,較為簡陋,有上下場門貫穿前臺和后臺,并用木板壁相隔開。戲臺整體簡約古樸、靈巧精致。涌山村昭穆堂戲臺是樂平古戲臺中年代最為久遠的戲臺,因而彌足珍貴。

涌山村昭穆堂戲臺 明崇禎年間建造
滸崦名分堂雙面戲臺 滸崦名分堂雙面戲臺據民國26年《滸崦程氏》宗譜記載:建于清嘉慶二十二年。建筑面寬25米,深12米,高14米。雙面臺,也稱為“晴雨臺”。晴臺面朝廣場,雨臺正對正堂,兩臺相互背依,渾然一體。戲臺里外遍布戲臺人物故事百余幅,雕刻精致,裝飾豪華,放眼望去,一派金碧輝煌、美侖美奐。其設計之巧妙、結構之別致、雕塑之精工、布局之繁華,在江南地區堪稱一絕。

滸崦名分堂晴臺

滸崦名分堂雨臺
樂平古戲臺興起且能夠完整保存至今的最重要的因素在于明清時期樂平的宗族勢力與宗法觀念的強盛。宗族之間明面上相互攀比,暗里則是通過建造戲臺來展示各自宗族勢力的強大。當時宗族觀念的興盛,可以從樂平舊風俗“攀華宗,打械斗”中深刻的領悟。宗族間有間隙,便會找同姓宗族成員相幫,稱作“攀華宗”;宗族發生打斗糾紛,便持刀槍互斗,謂之“打械斗”。“攀華宗”的風俗是樂平鄉村各宗族成員在日常生活中聯絡感情之用,古戲臺則成為宗族間的情感紐帶;搭臺唱戲,大家歡聚一堂,情感上因戲曲而產生共鳴。而樂平械斗一般發生在不同族姓之間,稱為“宗族械斗”。發生械斗時,以血緣凝聚宗族成員關系,以“先靈”作為心理依托。中國械斗更有“以福建之漳泉,江西之樂平、余干為最烈”之說。而樂平械斗之所以如此激烈,是因為他們械斗的方式多是“強強對峙”。所以表現的尤為猛烈與持久。械斗這種極端的維護宗族利益的現象,無疑表現出樂平人對宗法觀念與血緣的重視。
族群認同是自己認定或被他人認定的具有共同世系和相同文化特征的人群。任何族群都是在長期交往與發展中形成自己獨特的歷史與文化。族群間因這種特定的歷史和文化的對比形成巨大的文化差異和心理距離,于是在互動的前提下形成了族群認同意識。
宗教是族群認同的一種方式,也是族群認同意識中最為強烈的特征之一。族群關系實質上可理解為宗教關系。宗教信仰通過神靈和祖先崇拜來加強族群內部的凝聚力。宗教組織的祖先崇拜成為樂平人最重要的文化認同象征。而樂平古戲臺的發展,是建立在這種牢固的敬祖的思想當中。
樂平在明清時期,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建筑類型——祠堂,以血緣為連接點的宗族關系中,祠堂是祖先魂魄的安息地,并且成為民眾追思和祭祖的圣地;是凝聚宗族成員的重要精神紐帶。這群有著共同世系和共同文化特征的族眾,圍繞著宗祠而居。所以導致樂平鄉村“有宗必有祠,有祠必有臺”。每逢節慶、祖先忌日必舉行祭祖活動。而演劇則是他們選擇對祖先追思的最佳的方式。
“族群”意識的產生并不是抽象的,而是來源于生活實踐并表現在他們的行為之中。當一個族群周圍都是與之有相同文化特征的人,其族群意識就相對薄弱;但當它面對異族成員時,族群的意識也會隨之增強。
樂平農村,始終保持著氏族宗法,同姓一村。這種傳統通過族譜和祠堂得到鞏固,戲臺的出現則使這種傳統達到了極致。因為民眾把對宗族血緣看重外化成主要外化成對戲臺、戲事的熱衷。樂平各個村莊的民眾都具有較為強烈的鄉土觀念與情感,但也因長時間的封閉式的自給自足的生活環境,其族群意識也就在平淡的生活中相對薄弱下來。但是當異姓村莊在關于自己宗族血緣受到侵害時,絕大多數村莊則會以械斗的武力方式解決問題。械斗解決問題的方式雖不可取,但它間接加強了各村對于自己族群的認同感,使得族群認同意識得以加強。
族群意識隨時間、經濟、文化等多方面的發展而產生變化。所以個體對一個族群的認同是具有不穩定性和活態性。
族群意識和觀念是在后天環境中逐漸變化的。明清時期,樂平民眾把宗族看得至高無上,宗族意識具有很強的凝聚力。但是,隨著現代化的發展與進步,族群之間由相互閉塞到逐步交流,交往的增多必然導致聯系的加強。而族群成員聯系密切的結果則是族際文化共同性的增加和文化差異度的降低,這往往是族群認同弱化的關鍵點。所以相比明清時期樂平村民對宗族及戲臺文化的推崇,現代村民受文化適應壓力的影響逐漸發生改變。
明清時期,樂平農村把宗族倫理看得至高無上,家族的榮譽與利益高于一切,外村對本村任何一個人的攻擊都被看成是對全體成員的侵犯,一人有難,全村相助。但是,現在這種凝聚力已經逐漸淡去。從樂平古戲臺現今的保護和民眾對戲臺文化認識的淡薄中就能看出昔日的輝煌景象已然不復存在。明清時期,樂平村民對于修祠堂與戲臺、續家譜、修祖墳都是抱有虔誠的態度,因為它們是維系宗族血緣紐帶的重要物質載體,是同族人共同的精神寄托。但現在的村民,雖仍然會修祠堂與戲臺、續家譜、修祖墳,但已經沒有往日熱情,所以如何重拾這個昔日熱忱是一個值得深思與探討的問題。
[1]《明史卷 50 禮四》[M].中華書局,1974.
[2]羅德胤.中國古戲臺建筑[M].東南大學出版社,2009.
[3]政協樂平市委員會編.中國樂平古戲臺[M].江西人民出版社,2008.
[4]余重耀.樂平械斗記[M].鉛印本,19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