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人

李國新

老劉被調到縣委新聞科當科長，級別雖是副科，但已經不錯了。

老劉來自基層鄉鎮，屬于被領導對象，見人都點頭，謹小慎微的，沒有一點官架子。這回當上科長，大家就叫他劉科長。可一聽到有人喊他劉科長時，他就全身不自在，臉兒都紅起來，好像他的科長是偷來的似的。

他就說：“叫我老劉好了，叫科長我不習慣。”

別人笑著說：“叫多了，就習慣了。”

老劉的黑色皮包也沒換，在基層就跟了他多年，帶子斷了就又接上，皮皺了就用皮鞋油刷刷。包里是新聞筆記本，還有樣報，裝得鼓鼓的。

科里有人勸他：“劉科長，你的這個包該換了，太土了，現在時興小挎包哩。”

老劉就笑：“我這包是聚寶包哩！又大又實惠，經久耐用。”

大家勸說無濟于事，而管新聞的張副部長說話更直接：“劉科長，你現在不是在鄉鎮了，你的一舉一動都代表我們部里的形象，這個包你換了吧！”

老劉這才換了一個包，不過這個包也土，不是挎包，還是像 以前那樣的黑色的包。老劉到賣包的地方，討價還價了半天，才咬牙買了，沒超過100元。

科里的人見老劉這樣，小里小氣的，都直搖頭。

縣里辦了食堂，進餐票5元一張，可以敞開肚子吃喝。老劉往往是最后一個去吃飯的，科里的人都不理解，就問他：“劉科長，你去遲了，好點的菜大家都搶光了，你去喝湯啊！”

老劉就笑：“我不怎么餓，讓大家先吃吧，我們農村人吃午飯都比較遲。”

既然他這么說，大家就不等他了，讓他一個人最后去吃。老劉為什么最后一個人去食堂，其實他不想和大家一起吃，人家城里人吃飯文文雅雅的，而他吃飯狼吞虎咽，不雅觀。還有食堂的飯碗小，他的飯量大，一餐可以吃好幾碗，怕別人笑他的餓相。遲了菜不多是實，但也有好處，剩菜剩飯統統歸他。

老劉去縣委宣傳部快一年了，走路還是低眉垂首，說話照樣小聲小氣，不管見到什么人，就是一副討好的笑臉。科里的人暗地里都說：“劉科長好像一個小媳婦似的，什么時候才能昂首挺胸啊！”

有一天，張副部長有事，叫老劉代替他去鄉鎮參加一個文藝活動啟動儀式，老劉沒想那么多，以為自己下去不過是弄個報道而已，卻沒想到要坐到主席臺上。看到主席臺上一長溜放著牌子，寫著他的名字的牌子，緊靠著縣委王副書記，他感到一陣陣眩暈。

鄉鎮領導笑瞇瞇地邀請他上臺就坐，主席臺的位子讓他如坐針氈，手心流汗，眼睛不敢朝下面看。

主持人在介紹到來的領導時，輪到他了，他起身朝下面揮手，竟然激動得有些抖了。

年終到了，新聞科的工作得到了縣委的肯定和表彰，當年僅老劉就寫稿上百篇，老劉被縣委授予宣傳標兵，被各級媒體評為模范通訊員。

這時，有一個更大的新聞在縣里傳開了：在老劉基層工作的地方，他多年來一直用稿費去支助多名貧困老人，人家聯名寫信致縣委感謝他，領導問老劉時，你平常的言行與眾不同，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老劉不好意思地說：“我要做一個平凡的人！”

〔本刊責任編輯 袁小玲〕

〔原載《含笑花》2016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