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則現實案例看合同從給付義務和附隨義務的區別

王建康

摘要：股權轉讓合同的主要交易標的為轉讓方所轉讓的股權，交易雙方辦理完畢股東工商變更登記，股權轉讓款項支付完畢，合同主給付義務即履行完畢；現實中，大多數受讓方受讓股權的目的是經營標的公司，因此，股權轉讓過程中交易雙方有可能會擔負其他從給付義務或者附隨義務，而從給付義務和附隨義務的區分在理論和實務界均存在很大的爭議，本文擬從現實的案例入手，厘清從給付義務和附隨義務的主要幾點區別，并就股權轉讓提出自己的建議。

關鍵詞：股權轉讓主給付義務從給付義務附隨義務

一、股權轉讓的現實案例導入

有這樣個案例：甲公司持有A公司90%的股權，后甲公司將持有的90%股權依法轉讓給了乙公司，雙方簽訂了股權轉讓協議，并辦理了A公司的股東變更登記手續。后來，乙公司有部分股權轉讓尾款未向甲方支付，甲方催要無后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乙方支付股權轉讓尾款；案件審理過程中，乙方提起反訴，稱其所委派的人員經營A公司過程中，發現甲方曾控制A公司經營并掌握著會計憑證和會計賬簿等資料，雖然甲方在股權轉讓時已經向乙方移交了大部分會計資料，但乙方認為仍有小部分會計憑證沒有移交，其不支付尾款是因為甲方并未全部履行合同，甲方抗辯稱股權轉讓合同中并未約定交付會計資料的義務，且會計資料已經全部移交給乙方。

二、甲方應當向乙方全部移交A公司的會計資料

假設甲方將持有的A公司股權轉讓給乙方之前，確實控制或占用A公司的公章、會計憑證和賬簿資料，且沒有向乙方全部移交，則甲方應當承擔向乙方移交的法律義務，筆者認為可以從以下幾方面探討其合理性。

（一）根據《會計檔案管理辦法》規定，公司會計憑證和會計賬簿至少保存15年，A公司應當保存其全部會計資料。公司存續期問，所有的會計憑證和會計賬簿在法定保存期內都具有使用價值，可以供公司或者其他主體查閱使用，甲方若確實尚有部分會計資料不移交，將可能對公司日常經營帶來障礙，這顯然不妥；且若如本案所述，A公司不能全部掌握公司經營的所有會計資料，顯然不符合《會計檔案管理辦法》的規定。

（二）甲方只有移交了全部的會計資料才能實現股權轉讓交易的全部目的。乙方受讓甲方持有的A公司90%股權的目的是經營A公司，甲方股權轉讓完成后即與A公司不再存在股權上的法律關系，甲方繼續持有A公司的會計憑證和會計賬簿沒有必要，而且這將導致股權轉讓協議目的無法全部實現，影響A公司正常經營；未來乙方再次出售A公司股權時，可能會因尚不掌握部分會計資料導致交易流產，因此，從維護交易安全和實現交易目的的角度，股權轉讓完成后，如果甲方確實掌握著A公司部分會計資料，甲方應當向乙方移交。

（三）A公司擁有其所有會計資料的所有權。我國《公司法》第三條規定：“公司是企業法人，有獨立的法人財產，享有法人財產權。”會計資料作為公司財產的部分，理應由A公司自己占有、使用。會計資料是公司會計工作人員，根據公司經營情況，以貨幣為主要計量單位，反映和監督公司經營活動的文件資料。會計資料通過使用者讀取資料記載的信息發揮作用，而記載會計信息的文件資料恰是公司所購買和制作，因此，A公司當然擁有所有會計資料的所有權，而所有權本身是對抗第三人的種財產權利，未經所有人許可，其他人不可妨害和侵害。實際上，甲方作為A公司股東期問，控制A公司部分會計資料，這本身即是不合規的行為，違反公司所有權與經營權相分離的基本原則。

三、甲方移交會計資料屬于甲方的從給付義務

乙方在受讓股權前未聘請會計師和律師對標的公司進行盡職調查，屬于乙方締約前工作疏忽，但從法律角度，甲方應當移交所有會計資料，那么，在股權轉讓協議未約定的情況下，甲方移交會計資料的義務是哪種民事義務？筆者認為應該屬于甲方的從給付義務，分析如下。

學理上，根據民事義務履行的依據或基礎不同，可以將民事義務分為基本義務和附隨義務。基本義務的履行以法律法規的明確規定和當事人的明確約定為基礎；法律法規沒有明文規定，當事人也無明確約定情況下，為了維護交易對方權益和交易安全，交易方根據誠實信用原則應當履行的民事義務，為合同附隨義務，合同附隨義務在我國《合同法》中有明確規定，例如《合同法》第六十條第二款規定：“當事人應當遵循誠實信用原則，根據合同的性質、目的和交易習慣履行通知、協助、保密等義務。”此處的“通知、協助、保密等義務”即是理論界界定的合同附隨義務。基本的合同義務又根據履行行為的特征不同分為主給付義務和從給付義務。主給付義務是合同設立時確定，可以決定合同類型的給予債權人相應權益的義務，例如買賣合同中債務人向債權人交付標的物的義務；從給付義務通常情況下是在合同主給付義務之外增加給付內容、采取相應完善措施或者完成其他的事項的義務。

要明確本案中甲方交付給乙方會計資料的義務類型，我們首先需要對上述義務的特征做簡要的區分。

合同主給付義務和附隨義務區別明顯，合同主給付義務決定了合同的性質，而后者不具有該特征。例如，買賣合同、租賃合同等類型不同的合同，出賣方或者出租方交付的主要標的不同，但均可能具有通知、協助、保密等義務；合同主給付義務出現爭議時具有可訴性，合同主給付義務不能得到履行情況下，守約方可向有管轄權的爭議解決機構，如人民法院尋求解決，而單獨關于附隨義務的爭議不具有可訴性；另外，合同主給付義務的不履行將導致合同的不能繼續履行，合同相對方可以同時拒絕履行對應的合同義務，如買賣合同中，如出賣方不能按照合同約定交付標的物給買方，買方有權拒絕支付款項或者對價，而合同附隨義務的不履行不影響合同主給付義務的履行。本文現實案例中，甲方向乙方轉讓持有的A公司的股權，已經辦理完畢工商變更登記手續，合同的主給付義務已經履行，因此，本案的爭議不屬于合同主給付義務之爭。

那么，甲方應當向乙方交付會計資料的義務是從給付義務還是合同附隨義務？這需要我們對從給付義務和合同附隨義務的區別作出簡要回答。實際上，從給付義務和合同附隨義務的區別在理論界和實踐中爭議較大，劃分標準也不盡統。我們可以通過分析本文案例，對從給付義務和附隨義務作出主要特征上的區別：首先，從給付義務的不履行可能導致對方行使同時履行抗辯權，假設甲方掌握的部分會計資料恰好是A公司股權轉讓年度當年的資料，則A公司需要該部分資料制作資產負債表、利潤表等財務報告，需要聘請審計師對該部分財務數據進行審計，以此為基礎進行公司的工商年檢公示，如果甲方拒不交付，A公司無法完成上述工作，其正常經營根本無法進行，因此，會計資料的是否交付會異常重要。筆者認為，此時乙方可以行使同時履行抗辯權。而附隨義務的不履行不會導致合同交易方同時履行抗辯權的行使。其次，因從給付義務發生爭議，當事人可以尋求有管轄權的機構起訴解決。正如前文所述，甲方交付會計資料成為乙方委派人員順利并正常經營A公司的必要條件，如甲方拒不交付，乙方可以在本案中提出反訴或者尋求另案解決。但若甲方交付會計資料屬于附隨義務，根據附隨義務的特征，乙方僅能要求對方賠償附隨義務不履行所造成的損失，這顯然無法達到本案中股權轉讓的交易目的。第三，附隨義務比較明確的規定在我國《合同法》中，如該法第六十條、第九十二條等規定，附隨義務在我國屬于法律規定產生的民事義務，而我國法律并沒有規定從給付義務的內容，一般可以由當事人自由約定，例如本案中甲乙方在股權轉讓前，在合同中就甲方交付會計資料進行明確約定。則甲方的從給付義務的履行就有了約定上的依據。當然，即使不進行約定，甲方的該等義務也不能免除。

四、筆者建議

公司股東轉讓其所持有的公司股權是常見的法律和市場行為，按照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關于辦理股東變更登記的規定，股東轉讓其所持有的公司股權，應當簽訂協議作為工商登記備案的文件。現實中，股權轉讓協議簽訂雙方如具備充足的信任關系，則股權轉讓過程中出現法律風險的概率相對較小；反之，并不相互熟悉的交易雙方簽署股權轉讓協議，買方應當對交易的標的情況做比較詳細的盡職調查，然后將交易方所應承擔的合同主給付義務、從給付義務、合同附隨義務約定清楚，尤其重要的是將交易方應當履行的給付標的和給付內容約定清楚，還原到本案中，乙方在盡職調查的基礎上應當將甲方向乙方交付的股權、文件或者會計資料在合同中列舉清楚，以避免因交付內容不清楚、不確定導致糾紛產生，甚至訴諸訴訟手段。在交付標的和內容清楚，違約責任明確的情況下，因爭議發生訴訟的概率將大大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