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蜜門”，樸槿惠的黑色幽默劇

“閨蜜門”，樸槿惠的黑色幽默劇 自“閨蜜門”曝光后這一系列戲劇性的變化，一步步把樸槿惠的總統生涯推到了懸崖邊上。自上臺以來，樸槿惠經歷了“世越號”沉船事件和總理李完九政治獻金丑聞等重重考驗，但這一次的驚濤駭浪，顯而易見她是躲不過去了。即便她僥幸擺脫了遭彈劾或提前下臺的命運，她的形象也會破產，從而不可避免地走上和諸多前任一樣遭國民唾棄和責難、最終敗退的老路。這對出身名門、一直自視甚高的樸槿惠來說，可能是一個最為不堪和最不愿意接受的結局。

11月12日，韓國爆發自2008年以來最大規模的示威游行。1500多個市民社會團體超百萬人在首爾市中心舉行大規模集會，譴責“親信干政”事件，要求總統樸槿惠辭職并對此事負責……

11月14日，韓國檢方表示，將對韓國總統樸槿惠在閨蜜崔順實干政過程中，是否曾直接參與或做出相關指示進行調查;樸槿惠也表示，如果民眾有要求，她愿意接受特別檢察組的調查……

11月29日，樸槿惠第三次發表對國民講話，宣布愿意聽從國會安排提前卸任。表示朝野各黨派協商確定可將施政混亂和行政空白降至最低的平穩交權方案后，自己將根據其安排和法律程序卸任。此前，樸槿惠曾兩次對國民道歉，但是一直表示不會辭職。

然而，這一提議遭到了韓國主要反對黨共同民主黨的拒絕，他們認為這只是樸槿惠試圖拖延彈劾程序繼續保留總統權力的手段。

……

這是樸槿惠“閨蜜門”掀起的最新風浪，而這風浪到底何時會結束？是繼續堅持到總統任期結束還是提前下臺？崔順實會坐牢嗎？樸槿惠會坐牢嗎？……事件還在持續發酵，最終結果如何還不得而知。但已知的是，樸槿惠的政治生涯已再無回天之力。

“梨花傳聞”波及青瓦臺

“閨蜜門”起初似與青瓦臺相距遙遠。韓國梨花大學有個女生叫鄭維羅，2014年作為“馬術特長生”被特招，在校期間考勤、考試都不合格，卻順利過關。

今年暑假后，梨花大學部分學生不滿校方擴大特招范圍、對“特殊學生”額外照顧，不斷彈劾校長崔慶喜。鄭維羅被作為典型之一列出，卻遭到校方強硬反彈。素有“刨根問底”和“不屈不撓”傳統的韓國學生團體對鄭維羅的背景反而產生濃厚興趣，“人肉引擎”一經發動便不可收拾，鄭維羅身世曝光，種種離奇傳聞不脛而走。

原來，鄭維羅的母親是樸槿惠相伴40多年的“閨蜜”崔順實。據稱，樸槿惠辦公室施加影響，促使崔慶喜在2014年修改特招規則，為鄭維羅特設“馬術特長生”。

韓國自1988年實行政改以來，歷任總統卸任前后幾乎都“晚節不保”，受到種種指控，樸槿惠任期僅剩一年，此時出現“梨花傳聞”似乎不足為奇，一些韓國政治分析家最初也據此認為“不算大事”。但9月底風云突變，韓舊反塒黨議員爆料稱，總統辦公室還促成某個商業游說團體向崔順實控制的兩個基金會捐款達數千萬美元，以換取政府的回報。雖然“權錢交易”在俗稱“財閥共和國”的當代韓國見怪不怪，但如此具體、巨額的權錢交易已觸及刑律。

誰也沒想到“大頭”還在后面。

10月19日，崔慶喜被迫辭職，成為梨花大學130年來首位未做滿任期的校長。韓國眾多媒體繼續深挖，爆料崔順實絕非一般“閨蜜”，而是“操縱總統的神秘人物”。

樸崔兩家的“特殊關系”

崔順實的父親叫崔太敏，是韓國歷史上著名的爭議人物。他曾是警察，當過佛教僧侶，后自稱改信天主教，后更自創所謂“永生教”并以教主自居。他用過7個名字、結過6次婚，1994年去世，享年82歲。

崔太敏和樸槿惠之父、前韓國軍事強人樸正熙關系密切。曾扮演樸槿惠導師，幫助管理名為“新思維運動”的親政府志愿團體——當時年輕的崔順實已悄然登上前臺，擔任“新思維運動”的青年領袖。

早在樸正熙-崔太敏時代，就有大量關于樸崔兩家關系特殊、后者利用前者權勢作威作福的傳聞。樸正熙1979年被國家情報院官員金載圭刺殺，后者在法庭上曾表示，刺殺動機之一就是“樸正熙不能阻止崔太敏的貪腐”。

父親去世后，樸槿惠繼續深受崔太敏影響。外界有崔太敏對樸槿惠施加“心靈控制”的說法，但樸槿惠稱崔太敏是“愛國者”，感謝其在“自己最困難時刻給予的忠告和慰藉”，堅決否認“心靈控制”一說。崔太敏臨終前，將崔順實托付給樸槿惠，稱“她能給你帶來神秘的幫助”。

韓國媒體爆料稱，崔順實被允許修改樸槿惠重要演講稿，能夠提前掌握總統外出訪問的時間表，甚至可以支配總統衣柜，指點該設計怎樣的服裝，在什么日子里穿什么顏色的衣服。樸槿惠任上最重要的講話——2014年闡述朝鮮半島統一愿景的德累斯頓演講，據稱也經崔順實修改。

最初，青瓦臺對傳聞不屑一顧，稱“毫無根據”，但10月24日韓國JTBC電視臺爆料稱，發現一部屬于崔順實的平板電腦，上面載有44份本屬絕密的內閣會議相關文件。

韓國《民族日報》援引專欄作家李成韓的話稱，上呈樸槿惠報告的副本每天都送交崔順實審查，樸、崔以姐妹相稱，崔有自己的顧問團隊，干預部長任免乃至關閉開城工業園區等重大決策。傳聞相互印證，令青瓦臺百喙莫辯。

10月25日，樸槿惠頂不住了：她走上電視鞠躬致歉，承認自己2013年就職后一段時間里，確實就一些文件“咨詢”過崔順實，但對其他傳聞不置可否，同時繼續維護與崔順實的“友情”。

或許樸槿惠意在“止損”，但效果卻宛如火上澆油。

傳聞一個比一個離奇

一段時間以來，樸槿惠執行了一系列爭議性政策，其領導的新國家黨又在4月的國會選舉中意外落敗，再加上她的專斷獨行和“小圈子治國”，支持率一路下滑，但更大壓力接踵而至。

首先，樸、崔“特殊關系”細節被不斷挖掘。早在樸槿惠還是議員時，其秘書室負責人鄭潤會就備受爭議。而鄭潤會又是個“妻管嚴”，其妻正是崔順實（現已離婚）。

10月28日夜，《朝鮮日報》旗下一家電視臺播出視頻剪輯，對網上流傳的所謂“以崔順實為首的‘八神女實際操縱韓國政治”的傳聞予以“助推”。韓國最大在野黨共同民主黨黨首秋美愛在國會發表講話說，除了崔順實外，還有包括女企業家、富二代、青瓦臺相關人士的夫人等其他7名女性干預國政，這個小團體被內部人士稱為“八神女”，介入國家外交、安保、行政、人事，甚至左右國政運行方向。這些人不僅干涉韓國朝政，而且利用她們接近樸槿惠的地位，在韓國財界也擁有巨大的影響力。

海外媒體也為鎖定傳聞“添油加醋”：英國《經濟學人》稱，兩家涉嫌基金會是“促進海外文化基金會”和“Mir和K體育基金會”，游說者則是韓國工業聯合會的成員，涉案金額高達6900萬美元，后者希望通過為崔順實之女鄭維羅支付培訓費換取商業利益，甚至讓鄭維羅實現代表韓國參加2020年東京奧運盛裝舞步比賽的心愿。德國媒體曾經采訪躲在德國黑森州的崔順實，后者否認所謂“八神女”的存在，并稱自己保存機密文件是因為自己不是政府官員，“不知道這樣做是不可以的”。聲稱自己是“無辜的，但不會回國面對調查”，理由是“心臟病、神經衰弱”。這樣的蒼白辯解只能適得其反，越抹越黑。

到底如何“止損”？

自“閨蜜干政”丑聞曝光后，樸槿惠采取了一系列“急救”措施，青瓦臺的“止損”行動也在步步升級：10月28日，韓國教育部宣布將調查梨花大學特長生問題。當日深夜青瓦臺稱，樸槿惠已將爭議極大的秘書室長柳一鎬解職，此人是今年6月她不顧反對黨激烈抨擊執意任命的，一度被認為是“欽點接班人”。

但危機顯然已開始失控：樸槿惠遲遲不愿對崔順實假以顏色，使原本支持她的右翼也開始失去耐心。一位任職明治大學的“鐵桿樸粉”坦承，“這是韓國建國70年來最大政治信任危機”“人們已開始公認總統不具備領導者的能力”。一貫挺樸的《朝鮮日報》發表社論稱，“這是總統履職能力被質疑、政府瀕臨完全崩潰的問題”。

到底如何“止損”？韓國左、右翼看法也不同。

《朝鮮日報》作為右翼旗幟，提出“徹底解散秘書室、重組內閣，任命新的看守總理”，有右翼專家稱“只剩兩種解脫方法，要么成立一個大聯盟政府，要么承諾在憲法修正案通過后總統辭職避嫌”——憲法修正案是“閨蜜門”發生前樸槿惠提出的，試圖將總統任期由5年、不得連選連任改為4年、可連任一屆。這一修正案如今也被傳為崔順實或“八神女”的創意。

而左翼態度鮮明：樸槿惠必須辭職，因為“許多韓國人以她在位為恥”。

樸槿惠謀求修憲連任已不可能，觀察人士認為，“閨蜜門”令樸槿惠想通過修憲謀求連任的努力付諸東流，且今后相當長時間內無人敢再作嘗試，從而令這種“總統不得連任”制度延續下去，造成韓國“政令不能連貫”和“總統卸任后不得善終”傳統的持續。“閨蜜門”也將打亂韓國右翼的政治傳承節奏，呼聲最高的柳一鎬和樸槿惠“朋友圈”被打了一悶棍，原本頑固而雄厚的政治支持基礎也會因此而松動。

此外，正如一些分析家所言，此前盡管韓國人對權錢交易、門閥政治和裙帶關系見怪不怪，但所能忍受的不過是游說團體或“關系戶”通過總統親屬、親信施加影響，“閨蜜門”讓公眾看到總統本人被“特殊團體”操控，這將加劇韓國人對“小圈子治國”的抵觸情緒。

四面楚歌，何去何從？

民眾無法平息的怒火，使韓國各地接連爆發大規模抗議活動。且參與者包括各年齡、性別、地域、信仰和階層的人群，代表性非常廣泛。《京鄉新聞》發表社論稱，百萬民眾燭光集會，是要求樸槿惠下臺的“命令”。

據蓋洛普韓國公布的民調結果，進入11月以來，樸槿惠的支持率已持續下跌至4%，創歷屆韓國總統支持率的最低紀錄，已成為“最不得人心的總統”，尤其是在19歲至29歲人群中的支持率幾乎為零。執政黨支持率也跌至12%，均創下歷史新低。

此事掀起的風浪越來越大，示威的規模已達到此前韓國問題專家車維德所說的“國家級”，韓國朝野多黨要求樸槿惠下臺的呼聲也越來越高，就連執政黨內要求她下臺的聲音也不斷增多。

據韓國媒體報道，42名執政黨議員11月13日提出，執政黨應自行解體，樸槿惠應立即放棄一切權力。執政黨前黨首金武星更是公開表示，鑒于樸槿惠涉嫌公權私用，違反憲法規定，應對樸槿惠進行彈劾。

樸槿惠四面楚歌，將何去何從？

以樸槿惠的性格，心甘情愿主動下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剩下的選擇是彈劾她，這似乎是可行的，因為執政黨為了選票也正在和總統切割。

唯一的障礙是——時間。

韓國預定于2017年12月舉行總統選舉，離現在只有一年的時間。而彈劾總統需要國會三分之二議員同意，同時要取得憲法法院9名法官中至少6名的同意，后者在180天內做出同意彈劾的決定，總統才會下臺。整個過程最短估計需要3個月以上的時間。總統下臺后要進行補選，而這個補選的總統只能完成樸槿惠剩下的幾個月任期，新一輪的總統選舉馬上又要來臨。這樣的折騰，需要耗費大量的政治資源，并不劃算。

對于在野黨來說，最現實的選擇是讓樸槿惠待在臺上當活靶子，以便一年后實現政黨輪替。但民眾怒意洶涌，在野黨也要考慮民意。

韓國最大在野黨共同民主黨11月21日說，該黨將立即著手就彈劾總統樸槿惠的時機和方式展開評估，并定在11月29日提交彈劾動議。如果樸槿惠選擇辭職或者被彈劾，韓國必須在60天內舉行選舉，在這期間總理暫時代理總統一職。但黨首秋美愛強調，就國家前景而言，樸槿惠主動辭職仍是“最好的方式”。但樸槿惠會嗎？

答案是：會。在民眾與黨內黨外、執政黨和在野黨的多重壓力之下，她別無選擇，要么被彈劾，要么主動辭職。

11月29日，樸槿惠宣布愿意聽從國會安排提前卸任，但她也打了一個漂亮的迂回球，表示朝野各黨派協商確定可將施政混亂和行政空白降至最低的平穩交權方案后，自己將根據其安排和法律程序卸任。她戲劇性的變化將解決政治危機的重擔轉移到了國會身上。

面對樸槿惠“有條件”的下臺，遭到了韓國主要反對黨共同民主黨的拒絕，他們認為這只是樸槿惠試圖拖延彈劾程序繼續保留總統權力的手段。

目前，反對派聯盟在國會掌握控制權，政治分析家認為國會可能需要幾個月的時間才能達成一項有關樸槿惠卸任的計劃。

共同民主黨議員樸光恩稱：“她明明可以直接下臺，為什么又把球踢給了國會。她請國會挑選一個辭職日期，這就意味著國會要開始討論何時舉行總統選舉，那么其他所有的事情都將被延遲。”

首爾明知大學政治學教授申律認為樸槿惠不想讓國會啟動彈劾程序，所以她現在試圖通過讓事情變得更為復雜，將民眾對她的指責部分轉移給國會。

一出黑色幽默劇

其實“閨蜜門”在某些方面的沖擊力可能被國際輿論夸大了。

除“小圈子政治”外，“邪教腦控”“八神女”甚至更離奇的一些“重口味”傳聞，在外國人看來震撼力十足，在韓國社會卻未必有多少殺傷力：由于特殊的歷史、文化原因，世界各主流宗教往往在韓國會產生奇異的“變種”，他人以為的“異端邪說”，在韓國卻能登堂入室，成為“主流文化”的一部分。

至于對朝政策、“薩德”部署等問題，倘若左翼未來取代右翼上臺執政，可能會出現戲劇性的反復，但在韓國的政治架構下，每屆總統離任后都會人亡政息，樸槿惠之前的5任總統沒有一人在離任前民調支持率仍能維持在30%以上。從這個意義上講，有沒有“閨蜜門”，對樸槿惠而言其實無關緊要。

最后，據《首爾新聞》11月15日報道，曾執導《奴隸情人》《治外法權》等影片的韓國導演申東燁，將拍攝以“崔順實干政門”為原型的電影《門》。預計將于明年2月正式投入拍攝。

以上種種就如一出黑色的幽默劇，劇中各方傾力演出，卻沒誰是真正把韓國民眾和國家的利益放在心上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政治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