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詩孟
虛擬世界不是遙遠的未來,而是馬上就要發生
皮格馬利翁的眼鏡
當斯坦利·溫鮑姆的小說《皮格馬利翁的眼鏡》在1935年發表時,人們很難想象真有這樣一天,戴上書里可笑的眼鏡就能進入一個幾乎真實的空間,在這里,體驗甚至可以被分享。
前一秒還在北京的霧霾里,下一秒戴上眼鏡也許你就可以癱倒在巴塞羅那的海灘,肆意地享受陽光;分分鐘你就飛到外太空,而不用穿著厚重的宇航服;不必為了跨國會議在天上飛來飛去,虛擬的空間里也能頭腦風暴;當然了你也不用擠北京早高峰的一號線上班……
這些設想很多都可以通過今天最先進的VR技術實現,然而受制于成本等因素,它們還暫時停留在實驗室里,普通人只能聽聽熱鬧,玩一些不是很貴的VR游戲。高科技跨界機構大西洲的創始人之一彭順豐以上世紀90年代的電腦舉例指出,現在的VR產品就像當時的電腦,很笨重也不夠智能,人們對它的認知一如那時對電腦、互聯網的認知,但這并不影響VR產業的發展以及每個人對VR的極盡想象。
我們和VR(Virtual Reality 虛擬現實)的第一次接觸,可能開始于一個VR眼鏡,這種已經實現量產的VR設備需要把手機插進顯示模塊使用,沉浸感很弱,體驗并不理想;也許始于VR體驗店,戴上頭顯坐進蛋椅,一個簡單的滑雪游戲讓人尖叫不止,這是VR借助重定向、力反饋等技術完成的一次對大腦的“欺騙”;帶互動的多人體驗場景相對高級,戴上眼鏡穿上特制的密布傳感器的馬甲和朋友一起做游戲,如果不小心被朋友丟過來的武器“擊”中,會體驗到“真實”的撞擊感。這次的眼鏡擁有較高的分辨率,同時也意味著需要連接到可以處理大量數據的計算機,長長的線纜無法擺脫,人不能自由地行走,耳朵里可以聽到工作人員在旁邊提示“向左轉”、“小心”……
前不久,美國總統大選塵埃落定,VR自然不會錯過這個熱鬧的過程,Subreality Studios公司便開發了一款叫做Hammering the Polls的打地鼠游戲,只不過地鼠頂著的是選舉人的臉。當然了,VR能做的遠不止讓郁悶的選民泄憤這么簡單。
內容和技術正在經歷著不間斷的創新,Google、Facebook、Amazon、Microsoft等科技行業巨頭都為VR的開發和人才教育投入了大量精力。不久前,華盛頓領導學院(Washington Leadership Academy)的“與學術內容深入交互”項目贏得了由蘋果公司前CEO Steve Jobs的妻子Laurene Powell Jobs出資獎勵的“XQ超級學校(XQ Super School)”獎項,并獲得1000萬美元獎金用于研發,研發內容包括教育類虛擬現實應用。
在數字世界重新“活”過來
如同“互聯網+”一樣,VR正滲入到各個行業,包括公益界。VR視頻制作公司Within為我們展示了VR社交屬性與公益結合的一個角度。在聯合國的支持下,Within拍攝了一部VR紀錄片《Clouds over Sidra》(中文譯名《錫德拉灣上的云》),講述了約旦札塔里難民營(Zaatari Refugee Camp)中一個名叫Sidra的敘利亞女孩貧苦的生活。難民營里容納了超過80000敘利亞難民,孩子構成了他們的大多數。
戴上VR頭盔和耳機,觀眾可以近距離多角度地觀察難民營里的一切,甚至能感受到難民投來的目光。很多人被如此真實的沉浸式場景所震撼。“VR以其逼真的場景重現為人們帶來可分享的體驗,這將增強人的‘同理感。”Within的CEO Chris Milk稱,人們不僅是在看影片,而是在“體驗”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故事。
這種分享式體驗顯然有助于提高非營利組織募款的成功率以及募款額,最終,《Clouds over Sidra》為聯合國兒童基金會(UNICEF)募得 38 億美元,超出之前預想數額約一倍。
嘗到VR帶來的甜頭,更多慈善組織躍躍欲試。大西洲的另外一個創始人、中山大學哲學系教授翟振明曾在采訪中說,這種360°電影只是借助了VR設備,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VR電影。但作為VR+公益的開端,它帶給我們很多暢想的空間。
在以“反思科技發展給人類生活帶來的影響”為主題的美劇《黑鏡》最新一季中,編劇Charlie Brooker提供了一個大膽的設想,展現了VR等科技在未來應用中的種種可能。
《San Junipero》這一集里,兩個年輕女孩來到“派對之城”San Junipero,相遇相戀,并決定在現實中見上一面。發現哪里怪怪的嗎?是的,現實。San Junipero的永久居民中80%左右在現實中已經死去,現實世界為老年人或瀕死之人提供了在這個虛擬世界生活的限時體驗機會。在這里,你擁有一個化身,身體還是年輕的樣子,你的所知所感非常真實,你還可以隨意變換自己的衣著。
如果在體驗之后決定接受這項服務永久“留”在San Junipero,你的意識等所有能構成“你”的東西都將在你死后被上傳到云端。一個巨大的數據存儲、處理中心將代替肉體“存放”意識……在這里,編劇提出了“永生”的概念。
這個概念并非《黑鏡》獨創,科技在產生初期就被寄予了很多期望,如果人類可以向科技許愿,“永生”這個愿望在很大概率上非第一莫屬。為了“滿足”人們的這一愿望,目前大西洲正在做一個類似的公益項目—“致敬生命”人類數字化身計劃。
具體來說,這個計劃即是將人的數字信息進行全方位的記錄,利用穿戴在人身上的設備錄制并存儲其生活場景、形態、聲音、行為習慣等,將人像進行立體數字建模,在經過AI人工智能分析和模擬后,將人類信息植入到虛擬世界引擎,構建出一個可以永恒存在于虛擬世界的數字化身。他人可以通過VR設備或是普通智能設備進入虛擬世界體驗被記錄者的生命場景,后代也可與其進行隔時空交互,甚至進行情感交流。
彭順豐是這個項目的發起人。他是廣東梅州客家人,家里有一本彭氏族譜,可以上溯到公元前2700年的軒轅黃帝時代,至今歷經幾千年無一中斷。每一代前人的生平事跡、娶妻生子、遷徙喪葬都有清楚記載。
這本族譜給彭順豐提供了靈感。“這是一種以文字作為載體的平面化的‘永生,世界上絕大多數人家里,都沒有族譜這種東西,隨著肉體生命的終結先人的生命信息永遠消失在無盡的時空當中。”他說。科技發展到今天,彭順豐認為人類已經完全有足夠多的載體—文字、圖片、視頻、聲音、人類建模、人工智能、人類時光軸技術等等來實現人類在形式上的永生。
事實上,人類的數字化存在已經滲透到互聯網用戶的方方面面:朋友圈、照片、視頻、語音、郵件、博客、LBS地址信息、行為時間、社會關系、購物信息、興趣偏好、醫療信息、支付數據……“我們已經在數字世界留下大量痕跡,但是沒有系統整合,經過以人格為中心的數字化身的重建,將這些信息智能化處理后,我們完全可以在虛擬世界模擬出人類的數字化身。”
彭順豐解釋,“把相貌、聲音、神情、體態、行為模式捕捉下來,在電腦里面建模之后再用骨骼技術讓他可以動,若干年以后,縱使肉體死去,‘你依然能夠在數字世界重新‘活過來,這個前提當然是采集了足夠多的生命信息。”
據彭順豐給出的數據,中國現在有約7億多非網民,其中大部分是老年人。這些老人一輩子沒接觸過電子設備,社交網絡上關于他們的內容皆是空白,隨著時間流逝,他們的肉體終將死亡,在茫茫時空中沒有留下任何可以追溯的痕跡。
對這些老人及其家人來說,人類數字化身計劃是否意味更深遠一些呢?“我們的后代,跟我們來交互的時候,就像讀族譜一樣,他們甚至可以走進‘我們的生命現場。”彭順豐說,“也許為他們做‘數字化身即意味著留下了一本本立體、生動的族譜。” 這也是他將計劃的服務對象框定在60歲以上且沒有進入數字化的老年人群的原因。
目前,大西洲的人類數字化身計劃在廣東、北京、四川等地開展,已為15位老人建立了數字化身,“第一階段做技術通路,就是把所有的東西走通,未來我們還會運用區塊鏈技術給每個數字化身做身份ID。這樣,每一個人,包括已經離世但有信息留下的人都會有惟一的‘身份信息,將在人類時光軸上迅速定位和形成交互。”
彭順豐的團隊開發的“人類云數字化身系統”將會在第二階段發布,并免費開放給智能設備用戶。將“數字化身”由專業行為變為普適行為,人們可以像維基百科一樣自己上傳數據,為自己或親人構建數字化身,且這一切都將是免費的。
第三階段,通過人工智能植入,這些人類數字化身就在虛擬世界“活”了過來,實現了“永生”。
通過人工智能大數據學習,你的化身可能會變得越來越像你,但是別擔心,你還是你,獨一無二,這里的“永生”僅僅是《San Junipero》里“永生”的閹割版。
“虛擬世界”真的來了
VR的應用隨著科技的發展將越來越接近普通人的生活,各種影視作品里出現的場景都將可能一一實現。翟振明認為,虛擬世界不是遙遠的未來,而是馬上就要發生。
“虛擬世界是人類發展的重大哲學問題。”彭順豐說。為了讓人們提前體驗未來世界,對未來科技帶來的挑戰做好全面的準備,大西洲科技建造了一個獨特的人機互聯實驗室—“黑客帝國”無縫穿越實驗室。
“十幾年前,美國有個風靡全球的游戲《第二人生》,我們都是這個游戲的玩家,游戲里我們可以用另外一種身份生活,就像《黑客帝國》一樣。”彭順豐說。
走進位于中山大學哲學系六樓的“黑客帝國”無縫穿越實驗室,戴上頭盔(VR設備),坐進一輛經過改造的小汽車,透過鏡片你看到的是真實的實驗室。隨著車子開動,你從樓道駛出,竟然慢慢行駛到了北京的街頭,然后又開到紐約街頭,所望之處與真實景致無甚差別,隨即車子竟開到了外太空。之后你又回到了中山大學哲學系,看到了樓前的那顆古樹以及樓下的保安。翟振明介紹說,如果你想停下來,還可以和保安簡短交談。接著你開進樓里,從電梯旁某處上樓,最終回到熟悉的實驗室,眼前的景象從虛擬變為實景。
在這個簡短的旅程里,真實和虛擬世界的交替不會給你帶來很大的差異感,而在旁觀者眼里,實驗者始終都坐在地面的轎車里,只是動作和開車一樣,甚至實驗者會左顧右盼。翟振明介紹道,如果這里面的每個環節都是別人設計的,那么自己體驗時也會被經過電腦處理和高分辨率頭顯展現的景象所迷惑。這種混合了現實和虛擬的應用翟振明稱它為ER(Expanded Reallity),即拓展現實。
實驗室構想是翟振明提出和設計的,“它(VR等前沿科技)到底對人類文明意味著什么,大家一起來思考應對。”早在1998年,他發表的《Get real : A Philosophical Adventure In Virtual Reality》(中文譯名《有無之間:虛擬實在的哲學探險》),即在美國哲學界引發討論,實驗室里的很多東西在這本書里均有原型,目前他正在為書中的構想申請專利。其中一個專利已經申請成功,還有十幾個仍在申請。
《黑鏡》的編劇Charlie Brooker曾經這樣解釋“黑鏡”,“黑鏡是每面墻上,每張桌子上,每個人手掌上都能看到的電視、電腦、手機屏幕……”現實生活中,這塊“黑鏡”正在變得越來越小,以后可能僅僅是一個鏡片,也可能直接貼在我們的角膜上。這些未來感的設想在很多科幻類影視作品諸如《阿凡達》《黑客帝國》中都有涉及,編劇對未來世界科技的發展進行了暢想,但同時他們也提出了擔憂,希望人們通過這些想象,對科技發展帶來的一系列問題有更多的探討。
《連線》的創始人、前執行主編凱文·凱利(著有《失控》等科幻小說,探討科技與自然的關系)在花了5個月的時間對美國最前沿的VR企業進行走訪之后,在報告中寫道,“經歷了40年的‘狼來了之后,Best Buy(百思買)今年將開始銷售VR設備,并且它再也不會從貨架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