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勒的耐心

孫寶成

一天晚上，我想一邊洗個熱水澡，一邊讀一部在讀的好書。但我的“獨處”卻遇到了小麻煩，那是我的兒子迦勒造成的。他意識到我打算要做的事情時，也開始要求洗澡，我拒絕了。

“噢，求……爸爸了，不行嗎？”

“迦勒，我說不行。”

“可是我想……啊！”

說了兩百次不行之后，我告訴他，我要考慮一下這件事。隨后，我把手指放在面頰上，輕輕敲擊（證明我在思考），隨后仍說不行。

我大概不應該這樣做，他媽媽看穿了我的把戲。大事不好，我對妻子和兒子腦子里的胡思亂想了如指掌，我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煩。

我爬進浴缸，打開水。這就要放松了……迦勒忽然來了。他說問過媽媽了，媽媽讓他來征求我的意見。他瞪著像小狗般淚汪汪的大眼睛說：“爸爸，你讀完書，我能跟你洗個澡嗎？”

我知道自己無路可逃。“好吧。”我說，“等爸爸讀完書，你可以跟我在一起。”

他眼睛一亮，說：“好極了！”

我繼續讀書。迦勒已經脫好衣服，“撲通”一聲在坐便器上落了座。他把腳放在座位上，如同接球手那樣蹲著。我看著赤身裸體的兒子，問他：“你在干什么？”

“我在等著你讀完書。”

“迦勒，等我讀完，我會叫你。那時，你再進來，好嗎？”

“好的，爸爸。”

我繼續讀書。

他再次進了衛生間。這次，他帶著圣誕節時詹娜阿姨送給他的玩具釣魚竿。

“你要干什么呀，迦勒？”

“我就是想看看你。”

“迦勒，你需要離開，等我叫你。”

他拽過他平常在洗滌槽刷牙時用來墊高的小凳子，屁股很快地坐在上面。

“迦勒，在我讀完書之前，你不能進來。”

“我知道，爸爸。我只想坐在這里，等著你讀完書。”

他坐在那里，就像電影《安迪·格里菲斯演出》中的奧佩，拿著釣魚竿，剪得很糟的發型讓他的耳朵很是顯眼……

我繼續讀書。

與此同時，我妻子在廚房袖手旁觀，聆聽全部對話……咧著嘴笑。

事到如今，我很難再集中精力繼續讀書。僅僅過了二十分鐘，我便要準備著手工作了，我真盼望能放松下來。我設法把精力集中在詞句上。

啪嗒！

我低頭看，只見水中一個大大的塑料魚鉤，連在一桿五顏六色的釣魚竿上，連到兒子的小手里。

“迦勒，你現在不能在浴缸里釣魚，爸爸想洗澡。”

“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迦勒總是連續道歉三次。

他沒有離開，反而留在凳子上。我想要讀書，可越來越難了。

“迦勒，你現在做什么呢？”

“我只想坐在這里，等著你讀完書。”

我最后一次努力讀書，可是做不到。他緊靠浴缸坐在那里，用那雙“雌鹿”般的棕色大眼睛盯著我看，新釣魚竿扛在他的肩頭。

我能怎樣呢？他制服了我，他不急不慌、有條不紊地制服了我，消融了我感傷的情緒。我兒子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三歲小孩。我猜沒多少這種孩子，這讓我無法相信他怎么會如此有耐心。他沒有哭叫和抱怨，與通常這類情景下的表現判若兩人。

我對他充滿了同情：“迦勒，你現在想進浴缸里來嗎？”

“好極啦！”

“好吧，進來。”

我們度過了美妙的二十分鐘，潑水、釣魚，一起成為了孩子。

本來我很渴望放松和讀書，卻差點兒錯過跟兒子共度的美好時光。那天晚上開車時，我想起自己曾多次告訴他：“我太忙了……”“或許明天吧。”“現在不行呢，迦勒。我要編輯一段錄像……”

我意識到孩子們的童年有多么特殊，認識到這段時光流逝得有多快。有許多次，我在陪伴妻子和孩子的過程中，內心卻不停地抱怨著：“你知道這樣做花了多少時間嗎？你知道現在你能完成多少錄像編輯工作嗎？”

我學會了放松，我學會了享受自己的空閑時間，我學會了利用更多的空閑時間，真心感謝妻子和有著不可思議耐心的兒子，讓我內心的吼聲漸漸成了竊竊私語。但愿，在不久的將來，那個聲音會說：“邁克爾，你認識到你對兒子的投入嗎？”

“你認識到你在尊重自己的妻子并在建立更密切的關系嗎？”

“你認識到從現在起再過二十年，你會不那么如自己所愿地急于完成工作，也感到無所謂嗎？”

“你認識到你的兒子、女兒，還有妻子，對你最為重要嗎？”

我還差得很遠……可是我向上天保證，那天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