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

陳德鴻

新來的外勤民警小劉到村里走訪，剛回到村部，突然闖進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一邊嘻嘻笑著，一邊緊緊地盯著穿警服的小劉。破舊的棉衣下，女人高高隆起的肚子顯得特別扎眼。

村委會主任愣了一下，剛想把女人攆出去，抬頭見走廊里過來一個人，便大聲喊，老張頭，咋看的你閨女？

干瘦的老張頭訕笑著進了屋，沖村委會主任連連鞠躬，“給領導們添亂了。”

村委會主任擺擺手說，趕緊把人領走吧。

是，是。老張頭看了小劉一眼，拉起女人的手，慢慢走了出去。

見兩人出了院子，村委會主任對小劉說，這老張挺可憐，老伴幾年前沒了，女兒還是個精神病。

小劉點點頭，突然問，他女兒的丈夫是做什么的？

她都瘋多少年了，哪個男人能娶她呀！村委會主任說。

小劉想了想，說，下午咱倆必須到她家去一趟。

天陰得厲害，已經開始飄起零星的雪花。小劉和村委會主任沿著積雪中的一條小道，找到了村西頭的老張家。

小劉打量了一會兒屋里寒酸的擺設，說，我到村里走訪，順便過來看看。上午在村部看到你女兒，她啥時變成這樣的？

說起來都怨我呀！老張低下頭說，我和老伴晚來得子，就這么一個姑娘，寶貝似地養著，一心指望她好好讀書，能走出這個窮山溝。沒想到，上中學時，她竟然搞上了對象，學習成績也下來了。我一氣之下，把她關在家里幾天，沒想到，她就……咋也治不好，我老伴一股火做了病……老張捂著臉，嗚嗚哭了起來。

小劉輕輕拍了拍老張的肩膀，待他慢慢平靜下來，小聲問，看你女兒的樣子，好像很快要生了，她丈夫是做什么的？

這，這個。老張哆嗦了一下，紅著臉說，她沒男人。

小劉搖搖頭，嘆了口氣，從兜里掏出幾百元錢說，女人生孩子不易，給她買點東西補一補吧。另外，千萬得看好了，別出啥意外。

是，是。請領導放心。老張激動地看著小劉，可這錢？

村委會主任說，這是劉警官的一片心，拿著吧。

從老張家出來，小劉對村委會主任說，這家人村里得想法多照顧照顧，他女兒做完月子，馬上給我打電話。

剛出正月，小劉又來到村里，讓村委會主任找來了老張。

小劉問，你女兒現在咋樣了？

年前生了個男孩，現在都滿月了。老張說，自從生了孩子，我姑娘的病好像輕了，會給孩子喂奶，也聽點話了。

小劉笑了笑，把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老張說，這是我們所里捐贈的三千元錢，你收著吧。

老張不好意思接過來，連聲說謝謝。

小劉問，現在你女兒和孩子有人照看沒？

有，有。老張說，我有個遠房侄子和他媽一起照顧，可精心了。

那就好。小劉說，我這次找你來，是有正事想問你。

正事？老張不解地看著小劉。

小劉的臉色變得嚴峻起來，像你女兒這種情況，不管哪個男人和她發生關系，都是犯罪，都要負法律責任。我們得找出那個讓她懷孕的男人。

咋還這樣？老張差點坐在地上，你們，就不能開開恩吶？

小劉說，情是情，法是法，懲罰壞人也是我們的責任。

那，那男的得判多少年？老張的額頭開始冒出汗來。

小劉說，這得看情節輕重了。

老張一屁股蹲在地上，伸出雙手說，那人是我，你把我銬走吧！

你？小劉狠狠地瞪著老張，她可是你親女兒呀！

反正，反正這事就是我做的。老張低下頭，再也不吭聲了。

小劉皺了皺眉頭說，到底是不是你，我們還要跟你女兒的孩子做DNA比對，也就是鑒定。

做鑒定，還找我外孫？老張猛地站起來，你們不能做鑒定，這事就是我做的。

這個鑒定必須做，我們不能冤枉好人。小劉說。

這可咋整啊？老張咧開嘴哭了起來，邊哭邊哽咽著說，我聽人說在啥上得的病，就在啥上治，就找到了我姑娘上學時搞的對象。他覺得有點對不起我姑娘，一直也沒成家，我尋思著倆人在一起住住，我姑娘的病興許能好，他也同意了，結果，結果……老張抹了把臉上的淚水，繼續說，我姑娘生孩子前后，他和他媽一直在幫著忙乎，他家是兩代單傳，我姑娘生了男孩，他家人都樂壞了，他也答應娶我姑娘了……

小劉默默地看著窗外飄舞的雪花，眼睛漸漸濕了。

（編輯 思智）